有老太太在,父辈们的亲事我自是不用我上心的,正值秋闱在及,又有喜事将近,这个理由足以让我在老太太面前请命去一趟清风庵,拜一拜佛祖,求一求菩萨,保佑着家中男儿此次秋闱一举中第,为父辈们觅得良缘上一柱香,最重要的是为许家平安昌盛求佛祖保佑;
老太太闻听,老怀安慰的好一通赞我,命秦嬷嬷给我拿了一百两银票添香油,还许下若许家此次皆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便会再去清风庵中长供海灯;
拿着一百两银票,带着李德明往清风庵而去,许明华出嫁那日,我便得知李东煦今日休沐,昨晚已命映雪将消息带给了李东煦,相邀今日辰时清风庵一见;
我心中一直惦记着带李东煦和李德明去见见元风师太,若能有缘,最好是与宁远大师相谈一番;
因着要与李东煦见面,今早出门只带着田妈妈和映雪,就连李磊都被我留在了许家;
许家马车在水阳山脚便被我留下了,只道诚心祈福,徒步上山;
缓步前行,直到身后不见许家马车,再向前看,不远处,但见王通所驾的马车早已侯着我了;
到了清风庵,但见李东煦已在等我,也不多言,一行人往大殿而去;
庵中姑子见是我回来了,都笑着上前与我说话,有小姑子已跑去请元风师太了;
片刻,那个小姑子跑回来,元风师太请我们往偏殿而去;
一家三口落坐,有老姑子给我们上茶,热络与我和田妈妈说话,亲切之感极似回家一般;
元风师太进来时,眼睛却是定在李东煦的身上,眼睛锐利,没了往日的祥和;
半晌,又将目光落到李德明的身上,眉心微微蹙起,见我们都起身,也不多言,只说了一句:
“去你们所居的那个小院子吧。”
人,转身就出了偏殿,在前面直直的往小院而去,头也不回;
我一脸懵的跟着元风师太走了出来,紧着几步上前,欲要说话,却听得她低声道:
“佛祖面前甚言。”
我立马肃然起来,她此话何意啊?却不敢多问,好在小院很近,当我们进了小院主屋,一切如旧,收拾的干干净净,田妈妈瞬间就红了眼眶,摸摸这,碰碰那,似是忆着当年;
元风师太坐定,淡声道:
“田妈妈,劳您带这位姑娘去备些茶吧,一应物什皆未变,日日都有人过来打扫的,且一段时日就将茶换新的,以备珊儿想回来时不慌乱。”
田妈妈忙应声带着映雪忙活去了,我微福一礼,笑道:
“珊儿谢师太慈心,还未给师太问安呢,师太静安,近日一切可安好?”
“坐吧,我一切如常,听闻珊儿在京中名声大震,我心甚慰,怕是珊儿的心中对我存了疑问的,那些都是往事了,如今的我已皈依佛门,俗尘不染,过往不论;我与珊儿有尘缘,只要我在世,天下还在南荣家中,珊儿便会无忧。”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些许定数,自夏荷宴赐婚时,我说出师承清风庵元风师太,皇上一句‘皇姑乃天人也’便猜测出元风师太定是出自南荣家;
今日前来,也是想着解一解心中疑惑,可听了元风师太言外之意,疑云顿逝,她却是不想多说;
不过,她所言保我无忧,着实令我心中震惊,同时也心存感激,忙起身理了理衣裙,曲膝跪下,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李德明见状也规规矩矩的到我身边跪下,正欲叩头,却听得元风师太出声:
“珊儿跪我,能受之,她这是拜我为师,你却是不能磕这个头,佛道与神道同行,你虽入轮回,可终究不是凡物,起来吧。”
我猛得抬头,师太的话再次让我震惊不已,就那般跪在地上定定的仰望着她;
李德明的小脸上也显惊色,李东煦自进了屋中,一直立于不远处,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元风师太,当听到她口中之言,面色也为之一惊;
“都不用吃惊,我自小就与佛有缘,及笄当日便削发为尼了,弃了皇带子,着上了这一身海青,我的眼睛能看到常人所不明之事之物,今日见你们一家三口,我之前心中的所有迷雾全都散去了;为何来此院中说话,就是因着,你们父子不宜于佛前,都起来坐吧,想问什么便问,出家人不打逛语,我知,我会说,不知,不会妄言。”
元风师太语毕,李东煦上前将我扶起,李德明自己起身,当我们坐下,我原是一肚子话,因着元风师太的话,竟不知从何而问了;
还是李东煦沉稳如他,惊诧也只是一瞬,便开口发问:
“师太高人也,李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师太,我与珊儿是命定的,为何还要有此变数?”
元风师太眼神中无波无澜,平静的如一潭清池,只淡淡道:
“施主即已知晓是命定,那变与不变又有何妨?终归还是相汇一处。”
李德明插言道:
“那我呢,为何我会在其中,您刚刚之言便是已知我为何人,我怎会纠缠于爹娘的命格之中呢?”
元风师太只轻轻的扫了一眼李德明,淡出两个字:
“还债。”
“啊?我,不对啊,我下咒时,时间不对的,哎呀,师太,就是说吧……”
“不是这一世的,你为何修行万年都不能飞升正果,因着罪孽深重,特别是眼前的二人,贫尼不妄言,只能看到你的债和孽,却不知是哪一世所为,但这一世必要偿,你即已入轮回为人道,便要好自为之,待成年后,不可杀戮过重,或许能偿,如若不然,怕是两世为人都偿不清的,此债不还,你终是无法得以正果,在劫难逃。”
元风师太淡淡的截断了李德明的话,可她口中之言使得李德明瞪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惊得嘴张得大大的;
我轻声发问:
“杀戮?师太,您是说明哥儿日后会杀人?”
“珊儿,师都拜了,日后要唤师傅了;封王封侯,手掌生杀大权,自是会有杀伐之时,李家只有妻,幸好啊,他日后的妻子不可过高,切勿迎娶皇亲国戚,侯爵将相之女。”
我忙不迭的摇头:
“不会,定了娃娃亲的,是许家一个庶子之女,名语琴,今年……”
元风师太淡淡的截断了我的话,道:
“不用与为师说,有缘自会知晓的。”
我这个心啊,我还未说出许语琴的生辰八字呢,她就这般喜欢说半句留半句,让我这颗心不上不下的悬着嘛;
元风师太也不理会我颇为幽怨的小眼神,转眸看向李东煦说道:
“施主的定力极好,虽然心思已定,如愿之时也未必会卸了包袱,南荣家还有百余年的气数呢,虽会有风波,不过,终究还是循规蹈矩的传承下去,施主不用过于谨慎的。”
李东煦眸光锐利,盯着元风师太,声音清冷的说道:
“我只想与珊儿平安度日。”
元风师太微微展颜,只轻轻一笑,便垂下眼睑,手捻佛珠,不言不语了;
我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嘴张了又张,皆被李东煦的眼神止住;
田妈妈带着映雪将茶奉上,见屋中四人都不作声,又悄悄的与映雪退了出去;
元风师太轻端茶盏,拾盖,看着盏中飘茶,缓缓出声: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此一世你二人的情,如这茶盏一般,盛到此处刚好,过之便会溢出,无益;施主身份不凡,贫尼自见到您至此时,眼睛似是被这袅袅茶气朦胧迷雾着,无论如何都是看不清的,只能见您周身透着贵气,应非凡人;即因情而来,已裹进世俗之中,何不应世而为,护此生家人周全呢!”
我似是在听说书一般,身边之人一个两个的都非凡人凡物,好嘛,就我一个人是凡人呗;
再看向李东煦时,他眼中只闪过一瞬的微惊,便平淡如常了,拱手施一礼,淡道:
“师太此言,李某会斟酌一番,谢师太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