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沉稳如老太太,也似我初闻一般惊得目瞪神呆;
“祖母,若看表象,是好消息,还是喜事呢,许家能得圣上青眼,连连赐婚;可孙女愚钝,怎想都觉得这里面有蹊跷,与当日夏荷宴上的暗潮涌动极为相似呢!不过,煦哥也说了,这只是靖亲王上了一个摺子,圣意如何还未可知,许是珊儿多心了;珊儿细思极恐,便让煦哥去寻父亲了,是不是应要父亲心中有个数呢?”
我详细分说之后,见老太太还是一动未动,呆若木鸡的看着我,便轻声的又说出了心中所想;
片刻后,老太太似是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声音如我一般压得极低,惊恐道:
“珊儿啊,你做的对,此事应早早让你爹知晓的,这,这,这可是不成的,咱们家若娶个公主来家,本是荣耀,可荣耀的背后全是诡谲;那日为你求赐婚时,我就已惊吓的不行,归家后更是后怕,圣上最忌朝臣结党营私,你也瞧见了,那大公主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咱们许家可担不起犯上做乱的罪名啊!”
“祖母,咱们内宅妇人都能想明之事,圣上如此英明,会不知晓个中厉害吗?”
“哎呀,就怕这个啊,圣上自是明白,可若是存了试探之心呢,这圣旨真的下了,你爹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而且这个靖亲王怕是记恨上咱们家了,竟出了如此歹毒的计策,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瞧着老太太平日里沉稳不变的脸上显出了不安与焦躁,便低声喃喃道:
“唉!是啊,这要如何是好,若家中还有姨母在就好了,她占着个尚书夫人的头衔,任谁也不能生生夺了去;可眼下多说无益了,总不好让父亲就这两日便娶个继室归家吧。”
老太太当听到我似自言自语般的话,那焦急浑浊的眼睛里迸出了火光一般,猛得抓住我的手,低低的惊呼道:
“对对对,还是我的珊儿最聪明,甚好,就这么办。”
我心中暗笑,提醒的正是时候,面上却是懵懵懂懂,微带着些傻气的看着面前已然没了急色,面上带笑的老太太,愣愣的发问:
“祖母?您,您何意啊?是要把姨母接回来吗?”
“傻孩子,接她做甚,一个被休的罪妇,这满京城里好女子多的事,若能为尚书继室,怕是要打破头的。”
“祖母是要给父亲定亲?”
“对,明日就寻,这事必要抓紧,最好就在这一两日定下来。”
“太,太仓促了吧,祖母啊,孙女觉得,还是要问过父亲才好,别再弄个不省心的,如姨母和三婶一般,又惹您动气伤身的。”
老太太看我的眼神又亮了几分,忽得,一把将我搂进怀中,笑道:
“奶奶的乖孙女啊,你可真真是奶奶的福星,总是给奶奶提着醒,太好了。”
我偎在老太太怀中,听着她自称‘奶奶’了,心道,这是有多高兴啊!
也不怪老太太乐成这样,我可是想了许久的,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都重新整理过,不能如此贸贸然的给许宏远张罗继室;皇上是何许人,这天下都是他的,许家如此的急着给尚书大人续娶,未免做得太过刻意,反倒是会引他生疑;
许家又不是只有许宏远一人无妻,还有个许宏文呢,若兄弟二人一同张罗起来,对外只声称,家中儿女皆要成亲,不能无主母坐堂,即不成个礼数,又不够周全;
所以,我才会提了一嘴‘三婶’老太太活了这么大岁数,都活成人精了,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秦嬷嬷回寿安堂时,身后跟着许宏远,李东煦已离开了许家,还带走了李德明,说是贵妃娘娘有些日子未见李德明了,甚是想念,命李东煦带进宫中陪她玩闹嬉笑一番;
我起身告辞,原想着让他们母子商议,却被许宏远唤住,无奈之下,只得加入与他们商议起来;
李东煦可真真是洞察一切啊,交谈中,许宏远便透出了镇国公府;
老太太不认同,说道着镇国公与贵妃娘娘有干系,不成的;
屋中只有我们三人,奴婢下人们都被打发去了外面守着,我起身为母子二人斟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老太太现在可是极爱听我说话的,低声说道:
“珊儿啊,有话就说,这里又没有旁人,不用顾着什么礼数。”
我看了看老太太,又看了一眼许宏远,声如蚊呐般,开口:
“镇国公与贵妃娘娘有涉,那李东煦呢,他不是要加个‘更’字嘛,刚刚还带走明哥儿往宫中贵妃娘娘处去了,祖母,这干系怕是脱不掉的;孙女还听他说,他家中的义父,便是贵妃娘娘嫡亲的哥哥,好似以前是宫中的太医,叫,叫什么来着?”
许宏远自听到我说话,便眼神一直定在我身上,闻言,忙道:
“不是以前,刘伟,刘大人太医院院使之职至今还保留着,并未解职。”
老太太蹙眉,眼神在我们父女二人面上转了一圈,轻声发问:
“东煦的义父是刘院使?你们怎无人与我讲呢?”
我吐了吐舌尖,与许宏远交换着眼色;
许宏远淡道:
“此事东煦早早就已与我提及过,若没有刘伟这个义父,他怎会被贵妃娘娘认为侄儿呢,此缘皆因他已故的夫人。”
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我轻轻的补上了一句:
“祖母,您莫忧心,镇国公府也是有与许家沾亲之人,这不是正好可掩人耳目嘛。”
许宏远目光凝视着我,老太太眉头一直皱着,不解的低声发问:
“沾亲?珊丫头,谁?”
我已感受到许宏远的目光,状似无感一般,与老太太极为认真的说道:
“祖母,您莫不是忘了,范家四女范芝啊,嫁得不正是镇国公二子刘仪嘛。”
老太太蓦得瞪大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睛,盯着我看,那面容再明显不过了,正想着我所说的话;
让她想吧,我转眸与许宏远对视,似是根本不明他的心意一般,满眼的询问之意,俏生生的问道:
“父亲也忘了吗?女儿可是记得清楚呢,且二姐姐也与女儿叨念过范家之人,刚刚女儿在席间似是看到镇国公府上的女眷了,就是不知有没有刘仪的女儿们,也不知他的女儿年芳几何了!”
许宏远凝视着我,眼中渐渐带着些许笑意,慢慢垂下了眸子,端起手边的茶盏;
我一直与许宏远对视着,除了笑意,我怎么瞧出点不好意思来,哈,不会是许宏远害羞了吧;
我慌忙低头,缓缓起身,也不等老太太想明白了,便出声说道:
“祖母,父亲,此事珊儿实难与长辈们商议,珊儿还是回去了。”
老太太忙出声:
“不妨事,珊儿啊……”
“好,你也累了,回去好生歇息吧。”
许宏远与老太太同时出声,我听出了许宏远的话中之意,忙福一礼,便急急的出门了;
走出了寿安堂,我终于笑出声来,堂堂尚书大人竟害羞起来,是真怕当着我这个女儿面前露了怯,我说走,他马上就打发我出来了;
映雪跟在我身侧,见我一个劲的耸动着肩膀,不停的笑,轻声问道:
“姑娘,老太太屋中的对话奴婢有听到,也没说什么可笑之事啊,您怎乐成这个样子了?”
我斜睨了映雪一眼,渐渐缓着笑意,不答反问道:
“煦哥把明哥儿带走了,可有说今晚回来吗?琴儿呢?是在望月阁还是回三嫂院子了?”
“回姑娘,大少爷留下话,晚间会送明哥儿回来的;至于琴姐儿,应是在望月阁吧,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来寿安堂时,明哥儿和琴姐儿还在望月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