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被打得瞬间红了眼眶,手捂半边脸,幽怨的看着许明华,委屈道:
“姑娘,您打奴婢出出气也好,要不然,六姑娘让您受了气,总不好今日刚归家就被您打了。”
我心中暗笑,这许家上下都是名角啊,不去唱戏太是糟践了,被打了还要咬上我一口,都是唱戏要唱成精了吗?
许明华轻蔑的看向翠竹,淡道:
“一个奴才秧子,算个什么东西,我要出气就去砸那些个名贵之物了,打你出气?太高看自己了;我是嫌你聒噪,田嬷嬷是我母亲的陪嫁,我不敢支使她动手,所以不惜脏了自己的手打你;你说田嬷嬷不明,你也不动动你那个猪脑子想想,这是我母亲的院子,我还没出生田嬷嬷就已在这个院子当差了,十几年了,我父亲深念着母亲,这两个院中每一寸都不曾改变过,让田妈妈在这伺候着,可是比你这个小贱蹄子稳当多了;滚出去,累我说了这么多话。”
翠竹再也寻不到能留下来的由头,只能乖乖退了出去。
田妈妈听了一会,便点点头,示意翠竹离开后,许明华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叹道:
“她跟在我身边很久了,我每一日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悉数告知那母女。”
我也是叹着气道:
“唉,我还曾气恼过姐姐,当年来看我时被翠竹推倒,还说了那般伤我的话。”
许明华握住我的手,说道:
“珊儿,姐姐也是没法子,那贱人逼着我去瞧你,本我也想去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可又不敢去看你,借着她逼我去,就顺水推舟要自己去,结果,翠竹这个小贱人一定要跟着,我无法,只得再见到你安好后,说了那些话,回来晚间,我偷偷的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生怕你记恨我。”
我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
“我当时傻着呢,不记恨姐姐,对了,您刚才话未说完的。”
许明华说起了她的跋扈,就是叹息,刚过十二岁,小邹氏就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和许宏远商议着为她寻门好亲事,可罗列出来的人选,不是浪名在外的侯府公子,就是花间流连的国公府公爷,都是些能对许宏远官声有助之家;
许明华恨透了他们夫妻俩,诸多不允,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上了,可又无法,都是‘好亲事’老太太定是会同意的;
更甚者,刚过了十三岁,许明华无意间听到小邹氏又和许宏远商议,要将她定给一个年近三十,刚刚丧妻的国公世子;
许明华终是明白,哭闹是无用的,偏巧许温华同她母亲一般,小小年纪就开始心思不正了,每每想唆摆她惹事;
许明华就顺了她的意,开始佯装无脑的由她唆摆,在家中横冲直撞的胡闹起来;
她打得下人都是小邹氏的眼线,在外她惹得的事,也都是不大不小,刚好许温华能摆得平,息得了;
也就这样闹了三年,跋扈的恶名在三年内越来越盛,彻底的砸了许宏远和小邹氏的算盘珠子,再也没人来家中给她说亲事了。
我微微摇头,叹道:
“姐姐,这样可是不成的,您还真不想嫁人了,总不好这样的名声一直坏下去,还是要寻个法子一点点的补救回来。”
许明华不在意的摆摆手,道:
“无碍,只要妹妹你嫁得好,日后姐姐就在家中与她好好的斗上一斗,这许家二房是母亲的,妹妹可能不知,母亲当年的嫁妆全都让许家和邹家平分了,咱们那个姨母嫁进许家时,只带了不足三千两的嫁妆,这京中,怕是小门小户都不会这般吧。”
始终听着我们姐妹说话的田妈妈,当听闻邹氏的嫁妆没了,几步走到许明华向前,定定的看着她发问:
“明姐儿,大小姐的嫁妆没了?分了?那,那可是十万两啊?他们没给明姐儿和珊姐留下一点吗?”
我惊得张大嘴巴,看着田妈妈,好家伙,这邹家可真是有钱,十万两嫁个闺女,邹家不没落了吗?难不成是嫁了邹氏把家掏空后才没落的?
许明华讥讽的冷笑道:
“给我们姐妹留?妈妈,怎么可能?为何他们要将我嫁给那些个人家啊,都是浪荡的没人愿把女儿嫁他们,人家是不要嫁妆都可以娶的,至于妹妹更没想过了,傻傻的在姑子庙里了余生吧。”
我是真想知道邹家这银子是如何得来的,十万两啊,只为嫁妆,不可能一个邹家就十万两送嫁,日子不过了?李家三年,李东煦将账交我手时,家底才四万多两,后越来越好,我死前家底也才十三万两白银,我是不会拿出十万两给我闺女做嫁妆的啊,家中几十口人要吃饭的。
田妈妈见我那求真相的小眼神,便说起这银子的出处;
原来,邹氏年幼时陪着她的母亲回外家,途中救下了一个江州的商人,哪成想那商人竟是皇商,江州的第一大盐商姓向名清,为报救命之恩,便承诺,邹氏成亲时,出十万两做为她的嫁妆;
邹氏本也没放在心上,可在成亲送嫁的前三日,自江州真的送了来一箱嫁妆,满满一整箱的银票啊,足足十万两,当年的邹老爷子在,为人公正,邹家一分未留,悉数随邹氏嫁进许家了。
我垂下眸子,小声低喃:
“十万两,他们拿着倒是心安理得,我定要让他们怎分的怎么还回来。”
许明华用力握紧我的,压低声音:
“妹妹,你想如何做,姐姐会奋力一搏。”
田妈妈适时的开口道:
“珊姐儿,明姐儿,老奴瞧着时辰不早了,还是先给珊姐儿收拾一番,您二位再说话吧,别一会来人叫了,珊姐儿还这般模样,慌乱失措就不好了。”
许明华重重的点头,拉起我就往里间去,嘴里说着她为我准备的齐全,首饰穿戴,胭脂水粉,连带尺寸各一的鞋子都给我备下了;
里间放置着箱笼,许明华明媚笑容已挂在脸上,献宝一般高兴的个个打开,给我分说着她为我所备之物,当我看到一箱小儿衣物,不解的笑问道:
“姐,这也是为我备的?呵呵,我只比你小两岁,这,这明明是小儿衣物啊。”
许明华却收了笑意,弯腰取出一件看似十岁左右的大红色小袄子,领边镶着兔毛;
拿起往我身上贴着,面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泪,笑道:
“我八岁开始有了月银,就每年过年偷偷的为珊儿做一件红色的袄子,起初银子不多,料子普通了些,父亲官做大了,便得了皇上的赏赐,我就硬抢留下好料子,为你做袄子,可姐姐无用,身边没有得力之人,也不敢去寻人,就这么一年年的做好就藏起来,嘿嘿,你瞧,都放小了不能穿了。”
听得我心中发酸,眼中发涨,泪花滚落,嗡声嗡气的说道:
“谢谢姐姐,都留着,定要收好。”
“啊?都是小儿的衣裳,不能穿的,留着何用?”
我擦了一把眼泪,俏生生的笑道:
“等以后给我的闺女,都是她姨母做得。”
许明华被逗得发笑,抬手轻敲了一我的头,伸手一把抢过小红袄,往那箱子一丢,盖好箱盖,娇嗔道:
“傻丫头,没个出息,要生儿子的,生闺女有什么好,你看看咱们俩个还不苦嘛,别说傻话了,快快收拾起来。”
许明华又忙活着为我挑衣裙,艳丽的,素雅的,华贵的,样样式式皆全;
我只捡了一件淡色袄裙,被许明华按住,不悦道:
“大过年的,太素净了,你若不喜太艳丽的,就选这件淡粉色的。”
我浅笑着,绕过她手中拿得淡粉色,只拿起件月白撒花交领背子,又选了一条百褶如意月裙,外氅是香色斗纹锦上添花大氅;
“姐姐,还是这般搭才好,我刚从清风庵归来,整日眼前都是件件海青的;再者,妹妹也是存了心思的,今晚怕是家中姑娘们要争奇斗艳的,我何不清丽脱俗更引人入盛呢。”
许明华看着我,微微点头;
妆奁屉子里塞得满满的首饰,头上戴得,耳下坠得,脖颈之处,手腕这上,就连腰间所配都是一应俱全。
胭脂水粉更是摆满妆台;
田妈妈伺候着我更衣梳妆,因着许珊还未及笄,只绾半发,如墨般的发散落顺滑至散腰间;
我这边细细收拾着,许明华那边碎碎念着家中之事;
家宴必是分男席女桌,家中老爷公子两桌,夫人姑娘都是要开三桌的,不过,老太太带着夫人们一桌,嫡女嫡妇自是一桌,庶女庶妇一桌;
“珊儿啊,往年许温华那个小贱人都是要与死老太婆同桌的,今年怕是你也会坐在死老太婆身边了。”
我正想问问元风师太是如何与许老太太说道的,许明华此言正好引了出来:
“姐,您说与妹妹听听,到底为何在年三十急急的把我接回家中啊?”
许明华瞪大眼睛,看了我半晌,似是恍然大悟,才道:
“呀!珊儿不知啊?我还当你是知晓的呢,哼,还是不是那个死老太婆怕死嘛,你病着,全家人不闻不问的扔了出去,就怕你这傻名辱没了许家,眼下她要死,得了你能旺她,也不管你是不是傻的了,就死命的要把你接回来,自私自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