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刘伟匆匆而来。
我明明嘱咐过金平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传得话,刘伟进门的时候,顶着一脑门子的汗,气喘吁吁地样子,像是一路跑来的。
我见状,忙唤映雪给他看座斟茶,等他气息平复了才道:
“义父,这大热的天,把您请过来,实在抱歉;下午去寻过您的,听闻您在我爹那边,便没过去,想着怕扰了长辈们的清静,不过,我心里有件急事,想要请您帮忙确认一下。”
刘伟自进门,就一直打量着我,见我的气色尚佳,顿时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大口茶道:
“抱什么歉,都是自家人,金平与我说你头疼,我怕是你中了暑气,这才跑了过来,儿媳妇,你咋就头疼了呢?伸手!”
说话间,示意我把手腕伸出来;
我露出手腕,抬起手臂,小心翼翼的说道:
“义父,头疼不打紧,姗儿,已……已三个月未见月事了……”
见刘伟手还未搭到我的手腕上,听到我的话,脸色骤变,面沉似水,心知不好,这是要发火了,我这说话的声就越来越小了。
刘伟的手搭到我的脉上,一言不发,我深呼一口气,静静地等待着结果。
须臾,刘伟的脸色已然难看至极,忽得收回手,转身对映雪吼道:
“去着人把你们大少爷请回来,不管他现在有何要事,都给我叫回来,就说我这个当爹的要揍他;这个欠揍的儿子,可是要气死我不成。”
映雪吓了一跳,站在那里去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要如何是好;
我正要说话,便听得刘伟瞪大眼睛,又是一声怒吼:
“咋滴啊,我使唤不动你啊,还不快去。”
我赶忙给映雪递了个眼色,映雪应声,慌乱间都忘了福礼,便出了主屋。
吴妈妈自刘伟过来就已进了主屋,在门边站着,见刘伟动了怒,也是不明所以,忙上前道:
“二爷,您先别发怒,这好端端的怎就要打大少爷呢。”
刘伟一发火,我便已心中有数了,这有孕是八九不离十了,刘伟一直叮嘱要调养个三五年才能有孕的,这火气怕是我有孕没有按照他的嘱咐年限内而发的;唉,果然是有孕了,难怪总是犯困,犯懒,打不起精神来呢。
“打他?打他能解决眼下这棘手的事到好了,还有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我儿媳妇都有孕三个月了,咋就没人和我说呢,你们是瞎了不成,要你们何用,都该打死你们才能解气。”
刘伟怒火中烧,吼声越来越大;
吴妈妈听得我有孕,也不管刘伟那发怒的脸,忙笑道:
“哎呀,大少夫人有身孕了,那是喜事啊,二爷,您快别喊了,再惊着大少夫人,您瞧您都把大少夫人吓坏了。”
刘伟闻言,忙看我的面色,瞬间收敛怒容,却是叹息道:
“儿媳妇啊,你莫怕,我就是有些气恼罢了,你这身子生双胎时亏得厉害,若是不调养好,再度有孕……唉!要比初次有孕时加倍仔细小心才行。”
我见刘伟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时顾不上欢喜,只道:
“义父,听您的意思,我这一胎想要保住,并不容易;您的意思是,我有可能保不住这孩子……”
刘伟微微叹息道:
“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只要调理得当,许是能保住的,其实,我不怕这胎能不能保住,我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住这再度有孕的辛苦,更怕生产时的危险,唉……”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非但没有让我觉得安心,反而让我更加忧心忡忡了;
我自己也知道,这会子不是最好的怀孕时期;可,这孩子都来了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沉住气道:
“义父,您的话,姗儿都记下了,还望您多多费心,帮我保住这一胎,每一个孩子都是老天爷的恩赐,也是来之不易地福气。”
“唉……傻孩子,我岂会不操心啊,这也是我的孙儿,放心吧,有义父在,必会竭尽全力保你和孩子平安。”
“义父,您别骂煦哥了,他也是……”
“不成,我这儿子哪里都好,就是和媳妇腻歪的劲头太过,我今日定是不饶他,要不然我这胸口的气憋着发不出来。”
我话未尽,被刘伟直接给抢了白,我着实无奈得很;
吴妈妈可是没想李东煦的事,整张都笑开了,忙道:
“二爷,大少夫人这不知不觉的把头三个月最是危险的时候过去了,这日后老奴定会醒着神,好好照看着大少夫人的,必是万事小心,绝不能伤了胎气。”
刘伟看着吴妈妈那张笑脸,就烦得很,也不搭理她,直接站起身,又看了我一眼,轻叹了口气,便转身快步出了主屋,也不给我福礼相送的机会。
有孕,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喜事,但因着不适合的时机,使得我的心情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些担心。
又想起刚刚刘伟那盛怒的样子,便起身要出去,吴妈妈和金平直接拦住我,吴妈妈忙问道:
“大少夫人,您快歇着吧,这是又要去何处啊?”
“我不累,去大门口迎一下煦哥,瞧着刚才义父那样子,怕是煦哥要受罚的。”
金平忙道:
“您别去,奴婢这就去等大少爷,给大少爷报喜,也让大少爷心中有数些。”
我轻轻摇头,笑道:
“你们别怕,我无碍的,又不是没有过孕,我想自己告诉煦哥,你们若是不放心,就陪我去吧。”
吴妈妈和金平也是明白我的心思,便不再拦我,却是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边,生怕我走路能走出岔子来。
在吴妈妈和金平耳边叨念个不停的话语中,我慢悠悠的走到了大门口,见映雪正候在门房处,焦急的向外看着;吴妈妈唤来人给我拿凳子来,刚刚坐稳,便听到大门外的马车声,映雪忙跑出去看;
马上跑回来通禀‘大少爷回来了’
李东煦风尘仆仆的归来,待见我在等着他,不免含笑道:
“这两天难得见你醒着等我,每日归家时,姗儿都是睡着,要我唤你起来吃晚饭,怎么?今儿个来大门口等我了,是怕义父为难我?到底义父为何事要打我啊?”
我见他如此的谈笑风生,也跟着笑道:
“我也不能总是懒着,觉这种东西,总是越睡越多;煦哥,义父打你是不能的,不过,今日怕是你真的要被罚了,我,是在此等你,就是想亲自告诉你个喜事。”
李东煦牵起我的手,温柔含笑,一面往内院走,一面发问:
“罚我?喜事?姗儿是要和我打哑谜吗?”
还不等我答话,吴妈妈见李东煦牵着我走的有些快,急道:
“哎哟,大少爷啊,您慢着些,脚步再放缓些,大少夫人可是不能急着走的。”
李东煦微微诧异,脚下的步子真就放慢,盯着吴妈妈;
我柔柔一笑:
“煦哥,你别听吴妈妈的,哪里就这般娇贵了;煦哥,我,我又有孕了,已然三个月了。”
李东煦猛得停下脚步,目瞪口呆的看着我,脸上表情木然,盯了我片刻才缓缓的重复着我的话:
“姗儿有孕了?三个月了?”
我微微颔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不想错过他眼中的任何一个情绪;
果然,李东煦眼中是有一丝欢喜的,可一闪而过的便是惊恐与懊悔,渐渐的面上带出了浓浓的自责;
不出所料,他还是惧怕我生产,生双胎时的恐惧对他影响太大了;
我回握着他已然发凉的大手,慢慢抬步继续走着,轻声问道:
“煦哥不高兴我们再有自己的孩子吗?还是说不想姗儿为你生孩子?”
李东煦重重的叹了口气,拉住我,止了脚步,长臂一伸将我拦腰抱起,大步走着,低声道:
“确是不想姗儿再生了,生产时太过凶险,我怕失去姗儿。”
我偎在李东煦怀中,轻笑道:
“女子生产皆是如此,这家中谁生产都是一般的,煦哥莫怕,有义父在呢,刚刚义父还说定会保我和孩子平安。”
李东煦垂眸看着我,轻叹道:
“若义父真能保你平安就不会急吼吼要我回来挨打了,唉……都是我的……”
我抬手捂住他的嘴,摇头道:
“煦哥,没有对错,既然孩子来了,那便是你我与他的缘分,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宝贝,是我们的福气,不要再说谁的错,我们只需等他降生便好。”
李东煦轻吻了一下捂在他嘴的小手,露出了一个微笑;
身后突然传来南贵的笑道:
“哈哈,好久没看到兄长抱着嫂子了,还是怀着明哥儿和亮哥儿的时候日日抱着呢,嫂子这是咋了?”
刚进了二进院,南贵的笑声引起了家中下人的注意,都纷纷投来目光,我微微有些羞涩;
吴妈妈笑着对南贵福礼道:
“二少爷,您是真说对了,咱们大少夫人又有喜了,这不,大少爷的宝贝儿似的抱着呢。”
南贵听罢,脸上满是藏不住地欢喜,神情略显激动,声音也提高许多,笑道:
“这样的好事,啥时候知道的啊?是今日吗?真好,嫂子,您可真厉害,我又要有小侄子了,又要当叔父了,哈哈,嫂子,您可真是李家的福星啊,这等添丁添喜的大好事,我听着就高兴。”
李东煦眉心紧收着,轻瞥了他一眼道:
“你瞎高兴个什么劲啊,你就不能生个自己的孩子当回爹,高兴高兴啊。”
南贵挠了挠脑袋,笑道:
“嘿嘿,兄长,我已经很努力了,您给我的书,我都认真看了,也和秋儿……”
“闭嘴,说的是些什么话!”
李东煦瞪大眼睛怒斥着南贵,截住了他的话;
我抬眸盯着李东煦,书?
李东煦目光躲闪,不敢与我相视,直视着前方,可那泛红的耳尖已然出卖了他;
书?啊!不会是母亲在我成亲给的那本不可描述的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