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丞相府做法事这一天。
今日早起的时候,还能看到日头。等过了午饭时分,天上的乌云积聚成黑压压得一片,显得天色暗沉,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入夜了。
林婆子忙到院外收拾衣裳,那几块粗布被大风吹得七零八落的。她抬头看天,看着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没过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白瑶的院里。
来人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她身穿锦衣,头上的发饰不多,但看着倒也体面,这是关氏房里的一等妈妈,姓王。
王妈妈身后陆陆续续还走进来几个壮硕的婆子,看着气势就像来押送犯人似的。
此刻,正见她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个像柴房一样的房舍,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尖着声音仰着鼻吸说道:“关主母说了,给原主母做的法事需要添灯祈祷,家里头主子孩子们都需要做,二姑娘,走吧。”
原来王妈妈是来请白瑶到法场上给邵氏添灯的。按本朝的习俗,道士们给亡魂超度的时候,需要由亲近或者相关的人为亡魂点上一枚白蜡烛,寓意亡魂步入黄泉路的时候有明灯点路,走得安心。
不过,王妈妈带着几个强壮的婆子直冲冲往白瑶院里来,这可不像来请人的样子。
白瑶早已有心理准备,手中握住致幻散,朝担忧的林婆子点了点头,便随王妈妈走出院子。
王妈妈瞥了眼白瑶身上的粗布衣服,嫌弃地用手帕掩了掩口鼻。她心想,这丫头的一身行头可真亏了自己那句二姑娘,这哪像是丞相府的小姐,简直就是一个干粗活的低等丫头!
法事是在正厅前的空地举行,白瑶到的时候,道士们正挥舞着桃木剑,前面摆着烛台。
为供奉亡灵而临时搭的棚子就在不远处,里面放了纸花、纸人,还有一些纸扎的桌椅床榻、文房四宝等物,那些东西满满地堆了一整个棚子。棚子内正中的桌子上放着的是邵氏的牌位,旁边已经放了两个白蜡烛。
按照习俗,一会儿白训等人便要拿着白蜡烛挨个进去给邵氏添灯。
这时,白训、关氏以及白夕、白浀、白炽等人都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道士作法。此刻他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关氏。关氏还紧张地左摇右撇,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显得贼兮兮的。
这也好,他们没有心情去管其他事,就不会像往常一样,看到白摇就一顿呵斥嘲笑。
白瑶发现邵老夫人竟然不在,不过想想也是,她中了自己的恐惧花粉,估计是噩梦连连,这几日都不会好受。
依她那身子骨,自然是来不了的。
白瑶已经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当时带头让许氏为邵氏殉葬的人就是邵老夫人。
她失去的女儿是可怜,可谁也不会恶毒到要用一个年轻的生命去为另一个已逝的性命殉葬。
就算明面上邵氏是因为许氏的事去世,可母亲许氏也并未杀人。
这么恶毒的惩罚,常人都没想到,偏偏邵老夫人是第一个提出来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关氏怂恿,但是当时那种情况,许氏原本便无依无靠,她就是不死,也不会对关氏和邵家造成什么影响。处罚的方式有这么多,邵老夫人这个老婆子偏偏选了最毒的一种。
她愧对许氏,现在估计满心以为自己被白瑶母亲许氏的亡魂纠缠,才心神不安呢。
少顷,道士们做完法事,便让主人家一个个拿起白蜡烛,挨个往棚子里走。
最先开始的是白训,下一个是关氏,接着是白夕、白瑶、白浀和白炽。
轮到白瑶的时候,她特意靠近关氏。关氏这个时候紧张害怕,根本不看路,很轻易就被白瑶撞了一下。
白瑶已经准备好了致幻散,它无色无味,形态清幽。
白瑶江用手轻轻一挥,便将粉末撒在关氏的脸上,关氏不自觉地吸气,它便被吸入体内。
致幻散作为系统的道具,自然有奇效,形态也颇为神奇,此刻已经尽数钻进关氏的鼻子。
关氏这时才反应过来,冲白瑶骂道:“贱蹄子!”
她还想再骂,可是这个场面实在不宜多耽误。眼见白夕出来,白瑶就得进去了,她再气也只能憋着,故而白瑶轻易就越过她往棚子里走去。
棚子里果然是阴气森森,旁边那些纸扎的物件栩栩如生,里面甚至还有几件纸扎的衣服,一应物件在昏黄的烛光照耀下显得格外诡异。
白瑶来到桌前,正当她要点燃手中的白蜡烛时,门外却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声。
不用想,是关氏发出来的。
白瑶赶忙丢下蜡烛走出棚外。
令她没想到的是,此时关氏正狠抓着白夕,她又惊又叫,涕泪横流。
她大喊道:“别抓我!大小姐,让他们放了我吧,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啊啊!”
白夕被她的样子吓到了,连忙挣扎,“你干什么?放开!大小姐?你是说谁?是母亲?”
可是关氏中了致幻散,她眼前的白夕变成了邵氏的脸。
关氏看到的是一幕恐怖诡异的场景。邵氏又活了回来,但却是七窍流血的模样,她穿着当年的那件衣裳。旁边是目光阴鸷的牛头马面,周围全是阴森的鬼兵。
关氏幻想中,自己正被鬼兵捉拿,用利剑抵着。
邵氏质问着她,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现实中并没有人按住她,可是她还是感觉有一股力量将她死死压制。
“大小姐!不怪我,全都是我表哥!是他怂恿我的,他说只要每天一点点下去,你就不会察觉!呜呜呜,我不知道会这样啊!是他说你不能容忍许氏,到时必定恼怒,再服药下去,气急攻心之下,就会让人以为是因为许氏,而非毒药!”
关氏此时已经是神志不清,语无伦次,却断断续续将她深藏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
“怪不到我啊,是他!对!都是表哥出的主意,不怪我!”
关氏眼前似乎又出现自己那赌鬼表哥,她奋力去抓他,打他,却一副无法施力的样子。
白夕先是慌张,随后听到关氏的话则是震惊!
白浀这时也尖叫出声,“母亲,你不要再说了!”
白浀说完,又扑上前来,死命摁住关氏的嘴,白炽则被吓得哇哇大哭。
可是关氏眼中看到的却不是这个场景,她看到的是已经满身是血的邵氏命令牛头马面将她压住,正有 1000 根针,一百把大刀对着她。她不得不说实话,说出她心底的秘密。
白训也大叱:“你胡说什么?”
他眼中的慌乱多过震惊。
白瑶看着白训的表情,忽然意识到白训或许知道点什么,当初邵氏的那场命案其实疑点重重,他作为一个当过官、断过案子的人,不会不知道了。
但是白训却没有深究,原因不言而喻。
当时邵氏已死,关氏有儿子且好摆弄、又跟邵家有关系,而许氏无依无靠,只有一个女儿。为了他们白家的未来,保谁弃谁,不是显而易见?
白瑶想到这里,对白训的恨意更强了,她憋红了眼,更感到母亲许氏是多么可怜!被自己的枕边人算计。
但是无论怎样现在都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只能忍着继续看这场闹剧。她想,迟早有一天她会强大起来,让别人该还的债通通还清!
此刻,白夕已经是泪流满面,她崩溃大哭,抓着关氏的衣襟,“你说!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是被你毒死的?你说!”
主人家在那里哭天抹泪,争吵推搡,这场面实在难看。一旁的道士们被这一幕给惊住了,一时没了动作。
白训再也忍不住,大喊:“都给我住手!”
他上前扯开了白夕和白浀,又冲下人们喊道:“还不快把人按住了!”
“是。”
他又派人去打发道士。
偏厅里,哭喊声连成一片。
关氏是彻底疯癫了,她将自己的头发抓得散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双眼狰狞,甚是可怖。
白夕则痛哭流涕,咒骂关氏,要不是有人摁着她,她早就对关氏拳打脚踢了。
从前,外祖母告诉她,自己母亲骤然病逝,是与白瑶的母亲许氏有关系的。外祖母也只说许氏是个害人精,具体怎么害了母亲,却没告诉她。
毕竟这种血腥的事不可能对一个孩子说。
但是听关氏今日口中吐出来的话语,似乎是她毒死了母亲,又栽赃到许氏身上。
她还亲近了她这么多年,还有外祖母如此抬举她,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她只要想到往日里外祖母对关氏的关照,便觉得难以忍受。
杀人凶手竟然可以逍遥法外,还能得到受害家庭的关照,这真的是太可笑了!
白夕突然站了起来,“你们放开我!”
“你去哪?”
白训这时处理完道士的事,走了过来。
“我要告诉我外祖母邵老夫人,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