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豫发火起来,那可是连宋大人夫妻俩都要跪下的程度,更不要说两个小娘子。
宋三娘跪在地上,咬着唇流泪,默然无声,最后才承认自己做错了,说完就哭背过气去,整个人直直倒了下去。
宋五娘没有被罚,但也被吓到了。
连着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也不能说宋三娘不好,毕竟士族高门,哪个不是这样的做派?可在宋豫眼中,这便是没有容人之心。
宋五娘倒还算善良,可她学不会忍让、谦逊、反思。
宋枝枝有着她们所没有的优点,但在士族贵女之中,却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开始日复一日的怯懦、自卑,怀疑自己。
宋豫曾尝试救她,可话还没说,宋枝枝看见他就吓的面色发白,最后也只好作罢。
宋豫注视着这个最小的孙女,眸光温和,道:“七娘,倘若老夫为你撑腰,你敢不敢放手去做?”
“我?我不行。”宋枝枝惶恐起来,下意识地摇头否定。
“做什么都还没说,怎么就不行?”
“我、我……”
宋枝枝求助的目光望向阿烛。
阿烛愣了一下,直起身子,衣衫交叠处,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住宋枝枝的手指,像是在给予她力量。
阿烛问道:“七娘想做的事情,您会帮她的对吗?”
宋豫含笑道:“老夫可以指点迷津,但是,也迟早一日作古。若老夫不在,你们又该当如何?”
“不在就不在。”阿烛自从昨晚被奚澜“点醒”之后,就决定自力更生,这会儿硬气道,“我们本来就没有指望您帮忙,就是想听听您的意见。”
若是可行,她们就大胆放手去做。若是不可行,那只能说明她们考虑的还不够周全,回去再想过就是了。
宋豫敲她脑袋瓜,“这样硬气,还问老夫做什么?放手去做就是。”
宋枝枝犹豫道:“不会牵连家里吗?”
“放心去做吧。”宋豫温声道,“七娘,倘若你不放心,老夫可以做靠山,还有阿烛,明时、少煦他们,都会为你保驾护航。”
“只要你能一直坚定自己的愿望,那就一直往前走,莫回头。”
老者笑了笑,轻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七娘,你日后会明白,有些人穷极一生,也碌碌无为,他们找不到自己的‘道’。所以你明白了吗?你的‘道’,究竟是什么?”
宋枝枝控制不住那种心颤的滋味。
她紧紧握住阿烛的手,呼吸加重,似乎喘不上气来,但还是一字一句、认真虔诚地道:“我要,给女子们一个读书识字的机会,我要救她们。”
她要让她们吃饱穿暖,读书明理。
她想……救那个一直都在被嫌弃、打压的自己。
宋枝枝忽然泪如雨下。
她开始正视自己难以触碰的内心,她试图放过自己。
宋豫温声道:“那就坚持下去。哪怕只能救一个、两个、三个,那也是足够好的事情。”
宋枝枝哽咽着点头,等待宋豫离去,她投入阿烛的怀抱,紧紧抱着她,就如同第一次见面,阿烛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听见那些伤人的话。
“阿烛,我想变成……我所喜欢的模样。”
不是阿姊她们喜欢,是她。
宋枝枝宁愿封闭自己,也不愿意去迎合、低头,从这就可以看出她内心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
阿烛认真道:“七娘,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阿烛的固执在于,她的爱,坚定不移,永不后悔。
等宋夫人回来之后,难得走过来看一看两个孩子,听她们说了今日的事情,也点头答应了。
宋夫人很高兴,也很欣慰。
“我们七娘真是心地善良。”宋夫人柔声道,“这是做善事,阿娘怎么会不同意呢?”
宋夫人给了一个郊外的别院庄子,并附近上百来亩的田,这本来就是给宋枝枝准备的嫁妆,只是提前给她罢了。
宋枝枝觉得自己还是得依靠母亲,面露羞赧,低下了头。
阿烛想了想,道:“宋姨母,庄子上的田地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宋夫人道:“种些寻常谷物,只是收成不大好。荒着浪费,给你们用正合适。”
“我们可以自给自足。”阿烛道,自己先笑了,“就是得先想办法,看看怎么提高收成。”
捡了人回来自然是要好好养着的,那么粮食必不可少。
田都有了,其他还有什么是不能想办法的。
宋枝枝回去自己琢磨了。
阿烛也没闲着,她让人收买了给如意县主送饭的一个仆婢。郡主府新换了一批人,安成郡主虽然不知道薛桓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给女儿下的毒,她看谁都有嫌疑,既然揪不出来,那就统统料理了。
卖给牙行,牙婆自然会处理好。
新换的人也是千挑万选,只是安成郡主不会想到,先头被如意县主打死的婢子,还有姊妹活在世上。
信笺与饭食一同送进留珍阁。
如意县主刚开始还闹绝食,后面发现没用,安成郡主这回仿佛是铁了心的要管教她,就不敢再闹。
如意县主控制不住心慌,只能将希望都寄托在阿烛身上。
她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薛桓做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阿耶该是有多恨她,多恨阿娘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
阿耶才不会那样狠毒。
只有阿娘才会干出那种事情。
如意县主心慌意乱,都快把自己折磨疯了,直到看见阿烛给写的东西,整个人才算平静下来。
她按照嘱咐烧了信笺,脸上还带着庆幸的笑容。
她就知道,阿娘肯定是骗她的。
她的病怎么可能是阿耶做的手脚?
阿耶再恨阿娘,也牵扯不到她身上啊。
如意县主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听从吩咐,让人去找安成郡主。
“阿娘,我知道错了。我被这个病都快折磨疯了,阿娘你不要生我气,我以后都听你的。”
如意县主乖乖认错。
她可不想再被关着了,什么事也做不了,就跟狗一样。只有狗才会被关起来。
这样一想,如意县主的心里又生出一丝怨怼。
口口声声说爱她,其实压根就不曾顾及她的感受。
既然如此,也别怪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