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烛、阿烛,快走!我们要迟了!”
慌慌张张的声音打断了阿烛的思考,抬头便见宋枝枝慌慌张张的,拉起她的手就走。
阿烛恍然回神,“七娘,没事的,迟了也没事。我已经去过一趟,跟宋公说过了。”
宋枝枝回头,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昨晚谈论事情到好晚,你还没起。”阿烛眨了下眼,“宋公让我别叫你,左右无事,你还在长身体,就是要吃饱睡足才能行。他还说,你这样老实求学,他再是放心不过了。”
宋枝枝总算松了口气。
翁翁不大出来,也就是每年除夕才会和他们一同用食。虽说相处了这些日子,宋枝枝发现翁翁和自己印象之中的模样有些许出入,但还是控制不住打从心底的敬畏。
她小声叹气,失落地低下头:“阿烛,我兴许这辈子都改不了自己的毛病了。我不喜欢和人来往,我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待着。”
“一个人也很好。”
阿烛握紧她的手,认真道:“其实有的时候,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看法,除非你愿意为了一直迎合别人而委屈自己。阿姐说过,在喜欢你的人眼里,不论你做什么都是好的,但不喜欢你的人,不管你怎么做,他都能挑出错误。”
“所以,自己开心最重要。”
宋枝枝的性子已经很难扭转过来了,但她喜欢听阿烛说话,她喜欢阿烛知世故而不世故的通透与明亮,她也会尽可能的,从牛角尖里钻出来。
不过……
“阿姐是公主吗?公主什么时候说的这些话?”
阿烛卡壳了一下,尴尬一笑道:“梦里算吗?”
宋枝枝被逗笑,重重点头:“算的。”
只要是阿烛说的,她都相信。
宋家今日有客到访,宋夫人得招待客人,阿烛她们准备先问一问宋豫,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看法。
“收容无家可归的女郎?”
宋豫转过身来,示意小童斟茶。
沏好的清茶带着若有若无的清苦,小童一张脸皱起来,他和阿烛的口味比较接近,不爱喝茶,更喜欢酪浆这种香甜可口的食物。
宋豫蔼声问道:“七娘,你怎么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宋枝枝紧张地捏紧手,小声道:“忽然……有感而发。翁翁,是觉得不好吗?”
宋豫不答反问:“七娘,你知道三娘五娘,乃至你几个兄长都不爱往老夫这边来吗?”
把宋枝枝问的一懵,想说什么都给忘了。
按理来说,宋豫应该是说一不二的大家长,但自从皇后娘娘病故,他便辞官隐退,若不是因为裴明时尚年幼,恐怕便回清河老家归隐山林。
他鲜少插手宋家的事情,平日不见外人,就是与先头的门生弟子,也仅仅书信往来。
宋家上下对宋豫向来尊敬,宋大郎君等小辈更是对翁翁崇敬无比。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宋枝枝的记忆之中,兄长阿姊他们,似乎对翁翁都是敬畏对于孺慕。
阿烛猜测道:“因为您惩罚过他们?”
惩罚?
这个词用得好。
宋豫瞥她一眼,还记仇着奚澜的“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他们都是一伙的。等少煦回来,他非要让他们吃苦头不可。
宋枝枝实在想不起来,她对幼年的记忆,只剩下阿姊她们的嫌弃,与兄长的无奈。男女有别,兄长他们自幼老成持重,相处的时间也短,大兄倒是提过,叫三娘她们莫要对这个最小的妹妹如此苛刻。
反被宋五娘牙尖嘴利的一句“大兄玩物丧志,就是入道我们也管不着,但七娘若是再不中用,往后出阁被欺,都无兄长为她撑腰!”给堵了回去。
宋大郎君灰溜溜走了。
“翁翁,我不知道。”宋枝枝老老实实道。
她一个人封闭习惯了,早就错过了很多事情。
宋豫无奈一笑,望向窗牖之外,目光深远,似回忆过往。
“那年你应当还小,就跟五郎这般年纪,不爱说话,不爱见人,被三娘呵斥吓着也不敢哭,忍着泪一副呆滞模样。”
“三娘刚过十岁生辰,哎,同样都是行三,她比明时还要冷一些。”
阿烛乖乖听着,还是忍不住插嘴:“公主才不冷,公主是面冷心热。”
宋豫有点受不了地捏了捏眉心,“你先住嘴。”
阿烛:“嗷。”
宋豫继续回想:“三娘和五娘其实也是互相看不上对方,只是五娘更嫉恶如仇一些。这点倒是和奚二郎尤为相像。”
“老夫也记不大清了。五娘看似高傲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但心肠到底还是软的,但三娘不一样,三娘不在意庶民的性命……”
其实那只不过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一场出行,高门贵女下了马车,叫服侍的仆婢远远跟着,却没料到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身中数刀,被人从牛车里扔下,滚落在贵女面前。
繁杂花哨的裙摆被鲜血溅污,甚至连面颊都溅到了几滴。
贵女年纪尚小,但一举一动都仿佛图中所画,板正而无缺。
即便是大怒,也努力维持平静,咬着牙让人将怀孕妇人拖下去。
“怎么能见死不救?!”宋五娘从小就牙尖嘴利,从马车下来,对长姊怒目而视,“她有孕在身,你没看见吗?”
“关你我何事?”宋三娘冷冷道,被搀扶着上马车拭面更衣,她不容许宋五娘做出有违自己身份的事情,让人强行将她带回。
马车之内,姊妹二人争吵不休。
或许说,是宋五娘一个人的愤怒。
她虽然高傲,但人命关天,更何况那妇人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怎么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十岁的宋三娘给了妹妹一个耳光。
“士族庶民,本就云泥之别!她是被人推下来的,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宋五娘哭着跑回家,恰好宋夫人不在家中,她抽抽噎噎找翁翁告状。
宋豫抚着美髯道:“老夫当时说话重了一些,现在想来,也是气上了头。”
没有说仔细,也是为了给宋三娘她们留一些颜面。
但阿烛她们也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