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你说你也真是的,平日里不喜见人也就罢了,我们只当你是生性腼腆。怎么,今日倒是与这乡下来的手牵手,玩得这样要好。”
“就是,我说怎么平日里和我们话也没一句,原来是喜欢和这种庶民混一处。”
无论如何,她们都不会承认自己不如阿烛的。
阿烛在这你一言我一语中明白了什么。这些人都是宋家流觞宴上没有出现的生面孔,不同于戚真儿等人的骄傲,她们打量着阿烛的眼神充满不屑,言语之中还有对宋枝枝的怨气。
果然,以宋夫人的考量,没请她们一定是有原因的。
宋枝枝垂在身侧的手冰凉一片,拢在袖中,慢慢收紧,她眼眸微垂,因为靠的很近,阿烛能听见她紧张急促的呼吸。
宋枝枝低声道:“住、口。”
“宋七,你以为你是三娘、五娘她们呢?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凭什么叫我们住口?这围场是你家不成?”
阿烛心中冷冷一笑,面上纳闷道:“几位娘子是怎么把欺软怕硬说得这样理直气壮的?”
扑哧——
几位贵女慌忙往后看,但围场三三两两的人走在一起,也分不清楚是谁笑的,顿觉失了颜面,一个个被气的面色涨红。
阿烛跟个缺心眼子似的,一脸认真道:“几位娘子在三娘、五娘面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为何七娘与你们无缘无故,反倒不依不饶?家中长辈知道几位娘子喜欢看菜下碟,柿子专挑软的捏吗?”
贵女们:“!!!”
“什么大气也不敢喘……”
阿烛置若罔闻,嘟囔道:“瞧着端庄秀气,怎么一个个跟土匪似的,这么喜欢欺负人呀。”
宋枝枝忍不住点头。
这可把人气坏了!
“你说谁欺负人!”
“你!你们!”阿烛大声道,秉着丢脸也是丢安成郡主的脸,她扯开嗓子喊道:“不是你们还有谁?我都不认识你们,更不曾得罪,你们就一口一个‘乡下来的’、‘庶民’,还对七娘多番挤兑!你们是神仙托生的吗,见谁都高贵三分!
这一嗓子实在响亮,喊得边上人都纷纷注目。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能说会道?
奚澜手痒痒,想拿纸笔把最后一句抄下来。
没看那几个贵女都被说的快要羞愤欲死了吗?
她的嘴怎么比文士的嘴还要毒啊。
宋枝枝神情呆愣地看着原先还想刁难自己的几位娘子纷纷掩面离去,如果是阿姊她们,只会责备她无能,缘何要被人欺去。
阿烛松开手,用手肘碰了一下边上人。
“七娘,她们是谁啊?”
宋枝枝回过神来,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阿烛默了默,佯装无事道,“天儿这么热,找个地方坐坐。”
心道:反正也不认识,骂哭就骂哭吧。真要记仇,就找安成郡主,她可是她的“宝贝女儿”啊~
宋枝枝轻轻抓着阿烛的袖子,一双眼眸被泪水打湿,但有种说不出的高兴,小声道:“阿烛,谢谢你,你真厉害。”
阿烛被夸的飘飘然,自觉承担起保护弱小的责任。
“这没什么好怕的!”
宋枝枝认真点头,正要说话,一道清冷嗓音从后头响起。
明时公主皱眉问道:“怕什么?”
听到这声音,阿烛嚯地转身,目光落在明时公主身上。
明时公主今日穿了便于骑射的褚红色窄袖襦衫,整个人高挑明媚,又沉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仪。
阿烛一眨不眨,丹凤眼中闪动着异样的神采,压根就没注意到旁边的奚澜。
裴明时微微挑眉,似乎无奈笑了。
“看什么呢?”
于是,宋枝枝就看着阿嫩生生的小脸,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迅速染上云霞。
这是宋枝枝认识阿烛以来,第一次见她这样紧张忐忑。
阿烛仰头看着明时公主,心酸又忐忑。
她一紧张就容易没边没际地胡思乱想,一会儿暗恨秦烛碰到的都是什么人啊!把她苛待成这样!明明就差个两岁,为什么她要比公主整整矮半个头!
一边儿又很害怕,她会不会不喜欢她呀?
裴明时问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家常话。
阿烛却莫名其妙地红了眼圈,满腹委屈张口就来,眼都不带眨一下:“方才有人欺负我们!七娘都被欺负哭了!还说我是乡下来的、庶民,我还以为要把我赶出去呢。吓死我了!”
……这没什么好怕的。
……吓死我了。
宋枝枝神情恍惚,这真的是同一个人说出的话吗?
一定是她听错了、肯定听错了。
裴明时沉下眉眼,道:“还记得是哪些人吗?”
阿烛没好意思说自己和七娘都不认识,除她之外,贵女们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裳,加上身形相近,实在辨认不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她都快忘记她们长什么样了。
阿烛还想在明时公主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故作大度道:“这事儿都过去了,就算了吧。反正我们也没吃亏。”
何止没吃亏,都把人都气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恶霸呢。
奚澜腹诽着,见阿烛还未发现自己,心气不平,冷冷别过脸去。
裴明时有什么好的?
一个两个都喜欢她,这天下就剩这一棵树了不成?非要吊死她身上!
明时公主的到来惹来许多目光,很快,就有不少人主动凑上来。
明时公主落座,抓了一把果子分给阿烛两人,叫她们自己去玩。
边上有人笑道:“公主是和秦娘子第一回见吧?她倒是合您眼缘。”
裴明时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那个小姑娘,确实很顺眼。
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仿佛她们已经认识许久许久。
围场上人来人来,戚真儿等人也在,看见八百年才见一面的宋枝枝,惊喜交加,不由分说的将人拉走嚷嚷着要教训一顿。
戚真儿回头对阿烛道:“你别担心,她们好久没见七娘,闹着玩儿呢!我们一会儿就过来!”
阿烛见宋枝枝面色羞红,却没有不情愿,心中了然,准备穿着这身旧衣裳去晃一圈。
谁知罗玉敏不声不响走到她身后,一声“秦娘子”,吓得阿烛险些魂飞魄散!
罗玉敏冷冷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秦娘子如此胆战心惊,想必没少做亏心事吧?你穿成这样,是想让人以为郡主府苛待于你吗?”
阿烛抚着心口,不怕不怕,让罗娘子怕。
她抬起头来,一脸惊奇地看着罗玉敏,仿佛她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正气凛然道:
“罗娘子,你不要挑拨离间。阿娘和县主都对我很好,我们才是一家人,什么苛待不苛待的,简直无稽之谈!”
“那你作何穿成这样?难道没有其他衣裳了不成!”罗玉敏怒道。
“说起来怕吓到罗娘子。”
阿烛微微笑起来,故作高深:“我房内……有鬼。”
罗玉敏:“???”
阿烛神神叨叨道:“真的,真的闹鬼了。阿娘让人给我做了一衣柜的衣裳,今日早上一看,全变成了碎布!一定是有鬼作怪,半夜举着剪子,来我房里,咔嚓咔嚓、毁了我所有衣裳!”
“你胡说八道!”
青天白日的,罗玉敏硬生生被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还要谴责阿烛,眼见她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有鬼跟在身后,尖叫一声跑了。
阿烛:“……”
啊,有这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