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烛不是空手回来的。
为了表达对阿烛的感激与重视,宋夫人开了库房,特意挑选了不少小娘子家家喜欢的东西,大到布匹衣料,小到玉石和纯金打造的把件,还有一匣子的精巧首饰,装了满满一马车,并让身边的管事婆子亲自护送阿烛到家。
宋妈妈自是对阿烛赞不绝口,“......我们夫人说了,得亏郡主您生养的好,否则今日若没有秦娘子在,家里两位娘子怕是还要闹起来。”
安成郡主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不过是五娘她们容让她罢了。”
宋妈妈笑道:“秦娘子聪慧懂事,如意县主乖巧文静,郡主有这两个女儿,真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奴婢先告退了。”
让人送走宋妈妈,安成郡主露出慈母笑容,对阿烛旁敲侧击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阿烛避重就轻,笑嘻嘻道:“没什么大事,也就是五娘子和七娘子险些拌嘴,可能是看我在场,五娘子不好意思说下去,就离开了。”
安成郡主笑容淡了淡,“宋夫人倒是对你另眼相待。”
“大概是因为阿娘的缘故吧?宋姨母与阿娘要好,她一定是看在阿娘的面上才对我如此宽厚。”阿烛假装没听出其中的不悦,满脸天真,敬崇地望着安成郡主。
她还要说些什么,安成郡主眉心一跳,恶从心起,对她已经憎厌到不愿多看一眼的地步,生怕自己流露出什么,赶忙打发她回自己院里。
安成郡主唤来跟着阿烛去宋家的女婢。
“你一五一十说来,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婢面露难色,“奴今日跟随秦娘子去宋家,到了宋七娘子的院里,就跟其他侍婢一同留在外头,宋五娘子出去过一回,后面便传出了一些争吵声,但具体是什么,却是听不清楚。”
“奴只看见宋五娘子面色不虞地走出来。后来告辞之时,宋夫人亲自送秦娘子,奴远远跟在后面,只看见宋夫人面带笑意,对秦娘子格外亲厚……”
安成郡主狠狠皱起眉头。
士族夫人多是目中无人,即便如宋夫人那样和善,但和宗室皇亲之间也亲厚不到哪里去,宋夫人又怎么会对秦烛另眼相看?
难道是因为宋五娘的缘故?流觞宴那日,宋五娘就对秦烛多番维护。
可不应该啊,小辈之间再是要好,也不至于让宋夫人亲自送秦烛到门口。
真是邪了门了!
安成郡主冷冷斥道:“废物东西!滚下去!”
女婢连忙低头退下。
安成郡主身边的心腹钱妈妈见主子眉头紧锁,自然明白她心中在想些什么。
“郡主,可不能让她就这样攀附了贵人啊,否则日后哪儿还有我们县主的容身之处?”
“还用你说?”安成郡主烦躁道,她原先只想将秦烛当踏脚石,用来衬托如意的优秀、彰显她的慈母之心,再等时机成熟,剜心取血作药引,利用得一干二净扔去乱葬岗就是,左右无人在意。
可谁知,自打秦烛从马上摔下来,事情就超脱控制,不仅与士族贵女们打成一片,如今还得了宋夫人等人的青眼。看宋夫人的样子,就差认了秦烛做干女儿。
安成郡主深吸一口气,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阿烛带了一马车礼物风风光光从宋家回来的事儿不出片刻便传遍整个郡主府,安成郡主未曾料到阿烛竟能如此顺风顺水,心中恨极,也不敢叫如意知晓,免得影响恶疾。
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郡主府的下人眼见阿烛得宠,一个个人心浮动,私底下已经开始殷勤讨好。
如意县主最终还是知道了。
她又哭又闹,哭够了闹够了,面对满地狼藉,忽然间浑身发冷。
她认定安成郡主一直以来都在哄骗她,她怕她伤害秦烛,所以信誓旦旦保证只有自己一个女儿,那个时候,如意县主真的相信了!她相信了!可为什么,秦烛什么都能得到?!
她轻而易举融入士族贵女之中,什么都没做就得了宋夫人的喜爱,接下来呢?是不是就要人人追捧,彻底取代她,和九江奚氏议亲?
如意县主不信这其中没有安成郡主的功劳,否则以秦烛一个乡下来的下贱胚子,宋夫人凭什么对她另眼相待?!
靠她那张狐媚勾引的脸吗?
可笑!
如意县主跌坐在地上,如置身冰天雪地,浑身发冷发抖。
她喃喃道:“骗我……都骗我……”
前所未有的恨意将如意县主包围,如吞千枝针、痛不欲生。
她不会放过她们的。
她不会放过每一个伤害她的人!
*
不同于留珍阁的低气压,阿烛最近这段日子简直可以用春风得意四个字来形容。
宋枝枝隔两日就给阿烛下帖子,宋家几乎快成了她第二个家。
但凡宋夫人外出做客,便会提起阿烛,言语之中不乏赞美喜爱,短短数日,就在士族夫人之中为阿烛塑造了一个好印象。
“阿烛,昨日阿姐果然气急败坏,问我日后还要不要嫁人,我用你教我的回了过去,真的有用!”
提起这个,宋枝枝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兴奋,“她似乎被我气疯了,说要打死我。阿烛,你怎么连这个都料到啦?”
“然后呢?”阿烛问。
“然后我说,为什么要打我?你不疼我了吗?”
宋枝枝将阿烛教的话原模原样地用在宋梧月身上,果不其然,一听这话,宋梧月高涨的怒火如被泼了一盆水,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宋枝枝想起宋梧月当时的表情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宋梧月现在可以说是对宋枝枝充满愧疚,尽管有些时候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她指手画脚,但只要宋枝枝一句“你不疼我了吗”说出口,她就气焰全无,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阿烛停下脚步,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便放心大胆地探过半边身子向花圃之中的蔷薇伸出爪子。
花开如云霞,灿烂明艳。
阿烛折下一朵,然后兴高采烈地给宋枝枝簪上。
宋枝枝抿嘴,羞涩地看着她,眼含期待。
阿烛道:“人比花娇,好看!”
宋枝枝面色泛红,不好意思起来。她习惯性地要低头,又想起阿烛说的话,缓缓吸气,直起身板,道:“阿娘很喜欢这些花。”
“但她更喜欢你。”阿烛道。心里已经开始打算,等她解决了安成郡主,也要买一个可以种花的宅子。
但不能种多,她有时候会忘记浇水。
“阿烛……”宋枝枝轻轻拽了下阿烛的袖子,声音惊惶,“那里,有个人。”
不远处的阁楼,少年一身藏青大袖衫,眉目如远山清冷,远远望来,眼眸微敛,不闪不躲,与阿烛对上目光。
——唇红齿白、翩翩少年。
阿烛脑子里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宋枝枝呼吸急促,难掩紧张之色,压低声音道:“他嘴巴好红啊,跟刚吃了人似得
的。阿烛,我们快走吧。”
阿烛瞬间心如止水:“……”
很好,不愧是你。
两人转身就要走,忽然一朵蔷薇携风而来、准确无误地砸中阿烛脊背!
啪嗒——
掉在地上。
阿烛回头,奚澜站在阁楼之上,板着个脸,看上去十分冷酷无情,唯独白里透红的面颊暴露了他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