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月亭是御花园里僻静的一处地方,四面环水,一条石路蜿蜒而至。
珍妃稳稳坐于亭子里的石桌前,斜了目光望着远处微微涟漪的水面。
陈洛初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向身后的落月摆手示意她不用过去。
只身走上了那条石路。
珍妃一改往日的跋扈,面上不带任何表情,平声道:“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没想到竟被你这后来者挫的退无可退。”
她一双细长眸子上下打量着陈洛初,那目光里含了掩不住的敌意,“本宫现在都看不出来你到底哪里迷到了他,五迷三道。”
陈洛初却没有和她闲聊的兴致,她直直问道:“这指环你从何处得来?”
珍妃嗤笑一声:“陈洛初,你还真是个急性子。这是边关的人给本宫找到的稀罕物,进献上来讨本宫欢心的。”
陈洛初声音提高了些,“到底从何处得来?”
珍妃哼笑一声,“听本宫的父亲说你有个弟弟,叫陈洛。。。君,你爱如性命。。。却不知真假。”
陈洛初不耐烦地打断她:“直说,不要绕弯子,咱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弯弯绕绕。”
珍妃笑笑,抚过头上的金簪,“咱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视同水火,是不需要绕了。那本宫就直说了,你弟弟身边有我放的人,说起来,和你这弟弟还成了同吃同住的兄弟,当然是我让他刻意接近的,这是他拿到的东西,也算是在你这边的信物了。”
陈洛初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默不作声继续听她言说。
“既然爱他如性命,那本宫想试试到底是不是如此。所以。。。”
忽而珍妃面上立时冷下了八分,“给你两天时日,本宫要听到你在宫中消失的消息,或自尽或病死,随你选。咱们之间的恩怨是该做个了断了,整日拉拉扯扯也是没意思。”
陈洛初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日光耀耀,即便直直照在身上也觉齿寒。
“现下就看你陈洛初到底是不是爱弟如命了,如若不是,后面你替他收尸便是。如若是,我会帮你。说到底,选择权在你手。”
说完她拿出了一个盒子,里面有颗褐色药丸,想要放到她的手上,“这个药叫不还魂,效果如其名一般,见血封侯,很快就能走。你且收着,认识这么久也算姐妹一场,算我送你的最后一礼了。”
“疯子!”
陈洛初狠力甩开她的手,一个转身便要离开。
珍妃抬起眸子,冷光射出,“如若你不吃,那你弟弟的饮食里便会多这么一味佐料,神仙都救不回来。”
良久,陈洛初站住了,轻风吹过,晃动她发簪上的流苏。
她低头看看珍妃手里那药丸,幽幽道:“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卑鄙。”
珍妃笑笑,并不在意,她素手理了理自己蓝色衣裙,“你不用考虑去找皇上告状。如若去,你该如何说起,本宫即将要害你的弟弟?即将?即将又是个什么罪名,哈哈。。。”
此刻珍妃笑的有些癫狂,听的陈洛初有些想捂住耳朵。
“皇上现在满心都是西北的战事,他是不会在这时得罪本宫的父亲。别忘了,他登基也才两年而已,根基未稳。”
说罢珍妃起了身离开,路过陈洛初身边时她轻轻一笑。
“陈洛初,是,本宫承认,咱们皇上心里真的有你,但这就都是好处吗?你是罪臣之后,如今却一步到了嫔位,如若有一天,有人以你为要挟,你觉得皇上能护住你吗,就算护的住,他肯定要失去些什么来交换,用什么交换,他越宠爱你,筹码就越重!”
陈洛初身上无由来一震。
“所以,陈洛初,现下最好的就是你彻底消失,让所有人都好过。。。”
良久,陈洛初抬眸看向她,“如若如你所愿,你如何保证陈洛君的安全?”
还未等珍妃答话,陈洛初继续道:“恰巧,我手里有你父女卖官鬻爵的证据,人名明细具皆在册。如若,洛君有任何闪失,这份册子就会被送到皇上手里。”
珍妃冷笑一笑,“什么册子,本宫不知,现下皇上是离不了我父亲的。你最好放老实点,你走了,本宫自然不会再难为那陈洛君。”
珍妃把手里的药丸盒子重新塞到陈洛初的手中,脚步不停,冷目离去。
落月看她离开,赶紧走了上来,扶住身形有些不稳的陈洛初坐在这石凳上。
她眼眸里都是担心:“小主,如何,你怎么了?她又有什么算计于咱们。”
陈洛初半天没有言语,伸开手掌,里面多了两样东西,药丸和扳指。
这玉扳指是祖父日常把玩之物,当年姐弟俩都想要拿来玩,争执间没拿稳摔到了地上,碰出了这小小的缺口。
故而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当时,祖父罚她们一起跪祠堂思过。
父亲被抓走,家里被抄时,陈洛初抱着惊慌的不知所措的洛君,虽然自己吓的不知所以,却也不停地安慰着洛君。
就在两人即将被分开时,她把这藏起来的玉扳指悄悄放在了弟弟的身上,悄声嘱咐着:“洛君,拿好这扳指,一定藏好,谁也不要给,姐姐以后会凭它找到你。”
陈洛君被迫一瞬间长大一般,小小的脸上一边流泪一边点头答应着。
从小到大他最听姐姐的话。
如今再看到这扳指,陈洛初感慨万千,她知道洛君从来都很听她的话。
她轻轻闭了双眸,脑海里都是洛君当年安安静静的样子,很乖巧,乖巧的让人心疼。
暖暖的太阳满满铺了她一背。
她坐在这里一动不动,满目思量,坐了很久,仿佛成了这亭子里的一尊雕像。
单薄而孤独。
一直到夕阳西斜,落月才走上前来,小心道:“小主,咱们回吧。”
她侧过脸看向落月,“落月,可能,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
落月面上一阵苍白的担忧,“如何破解?”
“无解。”
天边云霞被烧红了,仿佛她此时的心一般,被架在了火上。
第二日晚间。
陈洛初叫了王慕然来到正殿,“我这两日身上不松快,就怕要着风寒。”
王慕然关心道:“没事吧,洛初,叫太医来看看吧。”
“无事,这两天,你带鲤儿先回凝香阁吧。我怕会传染了你们。”
听她如此说来,王慕然只得同意。
安顿回了王慕然。
陈洛初侧头看过落月:“我想去皇上那里看看。”
陈洛初带了落月到勤政殿门口时,德九正好刚出来,他看见陈洛初来了,赶紧上前走了几步道:“宁嫔娘娘,您到了,奴才马上去禀报。”
不多时,德九走出来,满面笑意躬身道,“娘娘快请进。”
陈洛初微微颌首,便向里面走去。
内殿里,萧景泰背身向她正聚精会神看地图,地图不是挂在墙面上,而是铺展开来在地上。
宽大的地图整整铺了书桌后约莫一半的空白之地。
只见他一手拿了指竿,微微弯了腰,墨色的绸衣上卷起道道皱褶,他细细看着那图上的墨笔走向,似乎要看出其背后的玄机。
陈洛初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觉这身影如此坚实,自己此时太想要去依靠一下。
她慢慢走近了萧景泰,微微踮了脚,伸出双手,从背后捂住了他温热的眼眸。
萧景泰眼眸被覆上那温凉的手时就知道陈洛初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