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夏阳高照,天际万里无云,鸣蝉声阵阵,此起彼伏,几个小太监三两一伙,拿了长长的竹竿正捕捉这奋力嘶鸣的小虫。
只一小会,便又捉到一只,把这蝉顺手放进腰间那布袋子里,那太监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继续回头奋战。
凤仪宫。
冰鉴里冷气幽幽,小宫女在一旁打着扇子,丝丝白气被扇出来,消散于空气里,带起一阵凉沁沁的凉冰之意。
孙婕妤面上含了笑意,给皇后恭敬地端上了一碗冰镇梅子茶。
“娘娘,听说皇上生了宁嫔的气,已经有一阵不去他那里了,那宁嫔最近盛宠而衰,真是爬的高,跌的快。”
言语间颇有些落井下石的解气之意。
皇后轻轻放下手里黄底白花的瓷茶碗,葱指轻挑,姿势优雅,听着陈婕妤的话,她面色不变,不置可否。
陈婕妤看她并不回应,继续拱火道:“娘娘,咱们皇上变着法的让她养了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幸好是个公主,如若是个皇子,那咱们真是招架不过来呀。这不是又出了一个珍妃吗!”
“真是应了您那句话呢,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娇,她如今失了宠也真是活该,本来就是个小宫女出身的,现在都爬过了我的头上了。”
想到此处,这孙婕妤气的话都快要说不利索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拿了丝扇轻轻地摇着,扇子上的黄色穗子上下轻动着,她悠悠开了口:“得过宠的人才会失宠,像你这样连宠都没得到过的人,更谈不上失宠,所以也不必这样眼热她得过的宠爱。”
“你看看这些年,皇帝在谁的身上能如此之用心。所以在皇上那里多用点心,聪明一些。别人失宠了你才能有机会捡起来。”
孙婕妤听了这话,面上微微一红,轻声道:“是,尊听娘娘教诲。”
皇后对她是恨铁不成钢,本指望把她推出来,能在这宫里能帮上自己一些,结果她也就是个嘴面光。
她确实也从来没见过皇上对谁如此用心过。
也没想到陈洛初这不显山不显水的竟然得到了他的心。
想当初她与皇帝刚入主这皇宫大内,皇上连着一个月宿在她这凤仪殿里,传为宫中帝后和谐的美谈。
岂不知,皇上只是把勤政殿的折子一股脑地搬过来,换了个地方批折子而已。
从来也没见他对哪宫的娘娘小主当真地生气发火。
他对谁都是淡淡的,眼睛看着你,眸子深处却不知在想什么。
那种淡让人感觉距离很远。
现在见皇上和陈洛初之间有这失宠的迹象,才发现,原来男人对女人的失宠,首先是女人在他的心上。
如果都不在他的心上,何来这得宠失宠之意。
只这一点足以让全宫甘拜下风。
只是这孙婕妤蠢,看不懂而已。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她和萧景泰是少年夫妻,萧景泰得以继承皇位,让她和母亲在家里的地位得到了质的提升,在这方面上,皇后对萧景泰有着深深的感激之情。
自打与萧景泰成婚以来,皇后全心全意都是为他,甚至在母家与他之间,她也会毫不犹豫站在他这里。
如果他的心能在自己这里,自己这一生也算是心得所愿了。
虽然成婚前并没有见过他,但是只是听说,也听满了一耳朵,没想到真正见了本人,才只知道只是听了皮毛而已。
她当时惊喜着,感觉自己得到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
当时有多惊喜,现在就有多怅然,只因为他的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皇后幽幽看向不远处紫檀茶几上的那盆繁叶盛盛的栀子花,如水眸子里满是悠悠思量。
陈洛初让落月给她简单梳妆了一下。
她特意没带落月,便径直出了宫门。
出了流云殿宫门,绕过御花园,鸣蝉的叫声在她耳边阵阵响着,她循声抬头看去,却看不到那小虫在哪里,在婺源的时候,她每年夏天会带着弟弟出来捉很多,她眼神好,每次都能看到这鸣蝉的趴身之处,当时好像也带了白思宇。。。
陈洛初身形停顿了一瞬,她依旧直直地走向勤政殿后静静矗立的文汇阁,缓步走上了台阶。
守在门口的高大侍卫依旧目不斜视,远视前方。
陈洛初推开门,她提前让落月打听过,萧景泰在乾元殿里召见大臣,这个时辰里他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正在整理书架的太监们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书籍,一一向她躬身行礼。
陈洛初颌首而过,并不多言。
她这次来想找当时父亲当年最后一仗出征时的卷宗,她想从里面找到关于那笔钱财的所用之处。
陈洛初原地转了一圈,四面望着,偌大的文汇阁里,那卷宗,该从哪里找起?
她常看的那几排书就不用去了,自己没看过的区域也是相当庞大,后悔没把落月带来了,应该两个人一起找。
只能是一排一排地找过去。
日头西斜,时间在她的找寻中渐渐流逝,竟然没有被她察觉到。
殿外暑热难耐,但是这文汇阁被大树层层遮了,温度适宜非常。
一楼的书大体扫过一半时,陈洛初就觉得有可能还得多来几次这里找。
因为这里的书籍和卷宗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她也不确定父亲那时候的卷宗有没有编纂成书册。
在翻卷宗翻到手酸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来这里偷找父亲案子的卷宗之所在,会不会还是在二楼的那个房间里。
她抬头看了看上方的位置,放下手里的卷宗。
忐忑地走上去,发现那房间的锁竟然是打开的。
她趁了太监转身去别处的时候,又溜了进去。
还是一样的流程,眼眸微转,一行一行地扫着书架上的书目。
只看到第五排,便听到远处传来的给皇上请安的声音。
陈洛初赶紧停了手上的动作,把卷宗慢慢放回到了书架了,又马上小跑去了原先藏过的那最后一排,额头上凭空出了些虚汗。
陈洛初在心里暗暗道,这是什么时辰了,他怎么来了。
她刚刚在书架后藏好便听到了走进来的沉稳脚步声。
萧景泰进来后坐到了书案后,吩咐了德九需要找的册子,便静静等着。
眼眸无着落地看向了远处的一个角落。
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一个发出亮光的点。
那亮光并不刺目,却很闪。
萧景泰眸光一转,仿佛不在意一般,指挥着德九继续翻找着他要看的东西。
不停地把一摞一摞的书册堆放在萧景泰面前的书案之上。
陈洛初只好抱了膝盖,坐在角落里静静等他看完书册出去。
她还不忘检查一下自己的裙摆有没有如同上次一般落在书架外侧,好在并未外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