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了眼睛,轻轻地把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起来,又轻轻放下,那小心的样子像是在安置一片羽毛一般。
安置好那手,她才从萧景泰的怀里轻轻地钻了出来。
动作轻柔,没有弄醒他。
萧景泰的呼吸依旧均匀。
此时陈洛初睡意全无。
她神色复杂看向眼前的无边黑暗,从胸腔深处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口气似是积郁良久。
陈洛初背对了萧景泰,身体像虾米一般慢慢地卷了起来,愈来愈紧,胳膊紧紧抱上膝盖。
全身都在用力,直到额头都现了青筋,似是这个动作能让她更好受一点。
良久之后,她才泄力般缓缓放开自己。
最近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发生,她一件一件都来不及消化,生生地卡在心里那不上不下的地方。
像鱼刺卡在喉咙一般,咽不下又吐不出,卡的她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又缓缓地闭上眼睛。
暗夜里萧景泰睁开了眼眸,那均匀的呼吸声是他装出来的。
陈洛初轻声的叹息,那蜷缩的紧绷,都被他一一听在耳朵里。
如果痛苦有声,那必震耳欲聋。
但是现在的他只能听在耳中,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她。
清早天色将亮之时,陈洛初悠悠醒来,她是到了后半夜才睡的。
萧景泰已经在德九的服侍下梳洗穿戴齐整。
她赶忙撑起身子要起来,歉意道:“皇上,臣妾起晚了。”
萧景泰跨了几步过来按住了她。
“天还早,你别起来了,再睡会就是。我先走了。”
须臾他又回身过来,低下头和她轻声商量着:“再等几天,忙过这阵,我带你再出去一趟,想去哪你来定,好吧。”
这情形远远望去更像是家里寻常夫妻凑头商量家里普通的一件事情一般。
重新躺回床榻的陈洛初轻轻揉着眼睛,看着他相询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萧景泰笑笑,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离去,快要拐弯的时候,还是背着身向她挥着手。
看着萧景泰颀长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不见,陈洛初目光慢慢淡然,眉间那抹淡淡的笑意,退潮一般瞬间消失无踪。
昭纯宫
博山炉内熏香袅袅,香茵正在给珍妃按揉着肩膀,珍妃斜卧在坐塌上,一脸享受。
香雪进来禀报苏容仪到了。
珍妃依旧闭着眼睛。
轻声回道:“让她进来。”
珍妃知道苏容仪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她一定是把自己交代的事都办好了。
很多事情由她来操办,珍妃一向放心的很。
苏容仪走进殿中,向着珍妃规矩行礼。
珍妃随意挥挥手,问道:“你那边查出什么了?”
苏容仪定了定神,敛祍坐在下首,向着珍妃缓声道:“娘娘果然慧眼如炬,这个陈美人当真不简单。”
听了这话,珍妃的眼眸瞬间睁开,含了十分的精光,看向苏容仪,“噢 ,怎么讲?”
苏容仪不再绕圈,直言道:“陈洛初是前朝阁老陈慎行的嫡长孙女,大将军陈如瀚的嫡长女,在她十岁那年,陈如瀚因军中纵兵抢劫财物等罪名获罪死刑并抄家,陈家人死的死散的散,她则入宫为婢。”
苏容仪说完便直直看向珍妃,她知道珍妃的惊讶程度一定不会轻于自己。
果然,珍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她蹙紧了眉头,回身向香茵挥挥手。
香茵停下按捏的动作,垂手侍立在一旁。
此时珍妃心里大为震撼,陈慎行是两代辅臣阁老,先帝颇为倚重。
陈如瀚乃前朝一代儒将,陈如瀚这个名字对别人可能不熟悉的话,对珍妃来说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因这她的父亲正是陈如瀚手下的参将之一。
怪不得自打第一眼见到这陈洛初,就觉得她身上的气质如此出挑,一下就能把她和普通的宫婢区分开来,原来她本就是世家大族将养出来的孩子。
她身上有着几代人才能养出来的贵族气质
还有那淡淡的疏离感和冷冷的傲气,应该都是他们那陈家代代遗传来的。
往上数数,可能陈家可能都看不他们眼里去。
想着想着她又笑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任你再出挑,家世再显赫,不照样为奴为婢这许多年。
而自己的父亲早已荣任大将军,更何况自己还是萧景泰的拐弯表妹,虽然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拐成表妹的。
总之,自己的父亲对新帝有拥立之功,想到这里她的后腰不自觉又挺立起来了。
仿佛腰杆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挺挺地支撑起来一般。
念及此处,她轻笑一声:“哼哼,原来如此。那这样说来,这陈洛初还真是来头不小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不照样为奴为婢过,现在的她只能算是罪臣之女,加上太后宫里那叛乱的事,皇上能留下她的命,还真是。。。”
珍妃顿住了。
她突然想到,陈洛初有如此复杂的身世,萧景泰一向心思缜密,陈洛初身上的事,肯定比她知道的要多。
而且在那次叛乱中,只有她活了下来,并且当场一指为选侍。
这应该不是巧合。
萧景泰不是靠巧合来断事的人,相反他所有的决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想到这里,她更有些迷惑。
珍妃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她觉得应该给父亲写封信说明一下。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陈洛初斜坐在暖阁里,闭了眼睛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南枝应该飞回来了,该给它喂小米了。
她打了个哈欠,从榻上坐起身来,拉开抽屉,抓了一把黄澄澄的小米,慢慢悠悠起身往廊檐下走去。
等到出了殿门,看向那个常看的方向,才发现竟成了一片空落落。
南枝的鸟笼已经被落月收进了仓库里。
往常即是如此,她午间睡一觉,便出来逗逗南枝,南枝一般就都在这里等着吃小米。
她像是刚知道南枝没有了一般,心才刚刚开始抽疼。
真的疼。
此时的空像是从她的心里凭空撕开了一片空白一般。
她渐渐松了手掌,黄澄澄的小米胡乱地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