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从命运的召唤,
降生于亿万光年外的行星。
一切都是初始,没有草木山川,
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我将接领天神旨意,诞育生命的天体。
……
急诊室的画面渐渐模糊,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出现了一条隧道,很黑,隧道尽头闪烁着白色的光点,轻飘飘的身体,不受控制前行,踏入,那是一处她从未见过的自然风光,阳光明媚,有花有草,很美。
“亡魂?”
身后一声邪狞趣味声,未来得及转头,一个圆墩东西就朝她后背砸来,以为自己一把老骨头,会当场后仰摔,结果没有,只身子晃荡了下,站的好好的,也没感觉疼,定眼一看,穿透她身体滚落在地的,是一个小西瓜大的苹果。
“嗤,人类亡魂,”那人笑的无趣,“还死的很透。”
习惯了老年姿态,她转身的动作,非常慢,在身后人的眼里,像个老蜗牛。
转身的人,怔在了原地。
这里大概是春天,那或许能称之为苹果树,树生的很茂盛,苹果大颗大颗的,很艳红,像染了血似的,此时那斜枝上,正倒吊着一人首蛇身的少女。虽是倒挂,也能看出少女身形很修长,穿着件薄薄纱巾般袍子,蛇末梢圈着树枝,但也没让袍子下滑,长长白金千丝在半空中飘扬,双手抱怀,一双漆黑漆黑的眼,倒着盯她。
“傻子?”少女冷冷嘁了声,一个漂亮落地,竟变出了双腿,朝她稳稳走来。
傻倒不至于,只是一时认知颠覆,被眼前玄幻少女给震住了,她半天没动,任由走近的少女,围着她转圈圈,肆无忌惮的打量。
“世界还未成立,以为就有灵魂来关顾投胎了呢,原来不是,”少女浓眉皓齿,美的过份,神色似大人,表情却邪肆的很,冷冷瞥了眼她,双手抱怀,转身走了,“你的来生地点不在我这,滚出我的世界,否则我会让你灰飞烟灭。”
看着走远的高挑少女,她迟钝的抬手,发现自己的手,是透明的,低头看,全身都是透明的,看不见,摸不着。
“等等丫头,告诉奶奶,这是哪里?”她往前走,脚不沾地,像是在飘。
“丫头?奶奶?”少女回头,视线像刀刃似的,唰的劈向她,“你想死的更彻底一些?”
她被慑住,“抱歉,能告诉奶…我,这是哪里吗?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
“我怎会知你为何出现在这!”少女冷若冰霜的转身,继续走,草原的风一吹,紫色袍子掀角,一双雪白纤细的双脚,露了出来,步子迈的很快,“这是我的世界,你不该出现在这,你已经死了。”
她知道自己死了,要不怎么跟着不吃力,身子利索了不少,“那我该怎么出去?”
“不知道,”双手抱怀的少女止步,身后的她竟直接从少女身子穿透而过,有些震惊,愣在了原地,身后少女嘲笑深长,“好心提醒你,九十九天后,你若还没离开这里,你的灵魂将消散于天地,宇宙间,再无你。”
她慢吞吞转身,看着少女,“你没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嗤,看来,你并不畏惧真正的死亡。”少女看着她笑,笑的邪恶,不像好孩子,“区区九十九天,我就当来了个解闷的。”
少女转身往苹果树下走去,身后的她老年步的跟上,前面的人慵懒的问:“我很好奇,你死前在想什么,才导致出现在了这里。”
身后的人一顿,死前在想什么?
也没想什么,“工作上的事,我很遗憾没有亲眼看到传说中的蛟人。”
前面少女眉梢一挑,侧脸瞥了眼她,继续往前走,在树下盘腿坐下,垂着脑袋,探出利爪,削起木棍。碧绿草坪,紫色长袍,头顶血红的果实,清风袭来,白金千丝在那薄弱的背脊上,轻轻飞扬,画面很唯美。
她走近,缓慢的蹲坐下身,和蔼可亲的说:“丫……你在削什么?”
少女侧头,狭长的眼,近距离看她,树枝透下斑驳的阳光,闪闪的洒落在那精雕脸上,很漂亮,但那嘴角咧着傲慢的凉笑,“区区活了八十年的短命鬼,你在用什么口味和我说话?”
“……”她老态的迟钝了会,问,“那你多大了?”
“一千四百多岁。”
“……”
少女冷呵了声,上下打量着她,“人类死后,灵魂会定格在你生前最快乐的时光,你的外在形态,和我差不了多少。”
她愣住,“十五六岁?”又惊讶,“你能完全看清我?”
少女神情冷漠,不再与她说话,低回头,继续削木棍,手法熟练随性,不一会,木棍变成了人首蛇身的形态,扔在一旁,又继续削另一根木棍,形态有男有女。
蹲坐一旁的她,趣味说:“你很像人类图纸画上,捏小人的女娲。”
少女抬眼看她,“你可以这么说,”抬头晃了晃手中蛟形木棍,“我的确是在给灵魂塑造躯体,让这个世界拥有生命,”停顿,又打量她,“当然,你无法拥有。”
她轻笑问:“为什么?”
“我前面说了,你的来生地点,不在这里,你走错路了,而走错的灵魂,”少女眼神深暗,嘴角咧开瘆人微笑,“是会被吃掉的。”
“……”
少女仿若无事的埋头,继续削木棍。
时间一点点过去,少女雕刻了不下千只木棍,然后将那些栩栩如生的人首蛇身们,分为了好几个族类,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给他们制定了人生命运,让他们各司其职,这就像一个由上帝规划好了的完整世界版图。
她忍不住问:“这个蓝腾,自大,狂妄,爱财如命,能屈能伸,护短,但一定要让他反反复复挑战其他族群吗?”
少女掀起眼皮看她。
她顿了下,随后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你一定要给到蓝腾恶吗?”
“恶?”少女笑,圣洁面庞多了些邪性却也实在寡淡,“这我可管不着,我只是给到了他们人生命运,就像你们人类,造物主同样给了你们命薄,这芯子最终是好是坏,又将如何发展命运,那得看注入的灵魂,是个什么东西了。”
“都有命运的掺和吗,”她感慨万千,“你对人类世界很熟?这里离人类世界远吗?”
“不远,”少女抬头,“就在头顶。”
她跟着少女一起抬头看,万里无云的淡蓝天空,笼罩着一望无际的碧绿大地,以为少女在说笑,低头看少女。
“好奇?”少女看了眼她,一个后仰,随性的躺在了草坪上,雪白的双臂枕着后脑勺,“宇宙之大,你不知道的多了,无知的人类。”
在接下来的日子,这个少女,很喜欢用吃完的苹果核,来砸她,像投飞镖一样,不痛,但因身体透明,感觉像石头砸到湖里,晃起波纹。
“灵魂,你没有脾气吗?”
她摇头,温和笑,“不痛,你开心就好。”
无论如何,她的心态已经被八十岁老奶奶形象固化了,怎会和一个少女计较这些不痛不痒的玩闹。
“呵,无趣的很。”少女枕着胳膊,在果树上闭眼浅睡过去。
“这里一望无际,只有你一个人吗?”
少女不回应。
她也试着躺在草坪上,在夜幕缓缓降临之时,树上少女回应了,“等我成年,拥有神力,这里将诞生生命,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不再是我一个人,当然,你看不见了,那个时候的你,早就化作一缕清风,消散于天地。”
九十九天很快到来,期间,她和少女也算脾气互补,一个邪恶闹腾,一个温吞似蜗牛,相处模式倒也愉快。其实少女脾气很傲慢,并不轻易与她说话,只是看她好欺负,亦或者少女很无聊,便没完没了的捉弄她。
“真正的死亡,你真的不畏惧吗?”
“和山川大地融为一体,为什么惧?”
少女第一次真正打量着这个灵魂,她眉眼自带清雅随和,笑起来,貌露温柔。而那双琥珀眸子,是她身上色彩最浓重鲜艳的地方,那是一种经历了所有,造就的疏离清冷感,倒也不冷漠,反而很清澈温暖,像是永远不会冰封的湖泊。如果不是这个灵魂,很干净,气息让人很舒服,她早就将踏入她领地的陌生者,灰飞烟灭了。
少女问:“你叫什么名字。”
“春杳,春天的春,杳无音讯的杳……”似想到眼前人不懂汉语文化,春杳歉意笑了下。
少女掂了掂手中大苹果,漫不经心问:“这世间无人再记得你,你不遗憾吗?”
春杳笑着说:“你刚才问了我名字。”
少女手中动作一顿,直直凝视着春杳,是上位者的不屑一顾,“要让你失望了,成年后的我,传承记忆将代替所有记忆,就像人类婴儿,长大后,将不再记得幼时所有事物。”
春杳没有伤感,“也好。”
“也好?”少女看她。
春杳摇了摇头,抿着淡笑,不再言语。
时间分分秒秒过去,少女静静看着眼前灵魂,像在看一只濒临死亡的蝴蝶,看着它从水状的透明,逐渐肉眼不可见。
“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少女拿起苹果咬了一口,春杳察觉不到自己的变化,因为她没有痛感,她抬手,虚状的摸了摸最后一个相识的孩子脑袋,“我只是一缕即将消散的魂魄,问你的姓名,并无意义。”嘴里的果肉,怎么这么酸,酸的嘴里冒泡,少女表情皱起,抬眼,冷漠又傲慢的看向收回手的灵魂,“我能救你,但我有条件,我要你永生永世陪着我。”
春杳微愣,随后摇了摇头,“不必了,将灵魂和天地融为一体,这样的结局,很好。”
“你!”没想到被拒,高高在上的少女难免愠怒,“不识好歹的东西!”眼看眼前灵魂就要彻底消散,她慌了,却冷着张脸,“把你降生坐标信息给我!”
春杳没懂,却看见少女似没了耐心,双指飞快点于眉心,那洁白如玉的眉宇间,便蓦地出现一个金红色的火焰印记,映的那绝美面庞无与伦比,又见少女神色严峻凛冽,将双指点向了她的眉心,刹那,春杳感觉到了疼,紧接着,眼前闪现出生前的所有画面,像电影一样飞速刷过。
“嗤,真可怜,有只不太干净的东西,一直在吸取你干净的能量,你没感觉到吗,”少女语气碎渣子似的,瞪着春杳,异常不爽快,“记住了,我叫重之雨,”傲慢瞥视,“还有,我是蛟神,不是普通的蛇。”
在意识涣散中,春杳回应,“看出来了,但你要我出生坐标信息做什么?”
“当然是……”重之雨用那绝美到令人窒息的面庞,蓦地凑近消散的春杳,就像在打量标记好的潜逃猎物,嘴角止不住的咧开瘆人笑:
“找你玩啊~”
我听从命运的召唤,
降生于亿万光年外的行星。
一切都是初始,没有草木山川,
只有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我独行于这贫瘠荒凉之地,
接领天神旨意,诞育生命的天体,
直到那抹纯净灵魂,携万千春意来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