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杳的母亲春暖秋和向鸿兴向叔,已经在一起四年了。她希依稀记得,在大四那年毕业,和母亲一起去接向叔回家的景象。
向叔一看到她母女俩,就像是梦想成真而不敢相信,整个人都变得即兴奋又傻气,抱着春暖秋一个劲的哭。
那时也是烈日炎炎,还是母亲摸上他那圆秃秃的脑袋,被烫到了,两人才分开的。
而今,两人也已领了四年的证。突然喊春杳回家吃饭,也是两人准备打算办一场结婚宴。
饭桌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春杳,顿了片刻,问两人:“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想办结婚宴了?”
向叔没有儿女,春杳也从未有过父爱,两人领证后,她便大大方方的改口了。
她倒没觉得别扭,倒是向叔当时红了眼眶,像个大男孩似的抱着母亲哽咽了好久。
此时,快要满57岁的春母,别扭地用手肘挤了挤给她夹菜的向鸿兴:
“闺女问你呢,你说。”
向鸿兴耳根黝红,他正经地放下筷子,板正腰杆坐直,朝春杳认真道:
“我和你母亲,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这时提办婚宴,对于老家大部分人来讲,都是一件丢人现眼又好笑的事。按理说,我也不该提。”
他眼眶微红了些,一把抓住一旁忽然沉默的春暖秋手,侧头看了一眼她,再对春杳道:
“你爸我,也是有些不甘心吧,我就是想大大方方地告诉老家那些大伙们,暖秋是我老婆。想在进棺材前,让老天爷知道我们是夫妻,请他喝喝喜酒替我们俩作证,好让下辈子让我俩再相遇,让我有机会弥补遗憾继续姻缘。”
说到着,向鸿兴喝了一口酒壮胆,“闺女,我们就等你赞不赞同了,但你要是不同意,我和你母亲也,也要办婚礼。”
春杳看着眼前神态异常紧张的父亲,和沉默却也等着她回应的母亲,也渐渐红了眼,笑着说:
“这可是我爸妈的结婚喜事,这么好的事,我为什么不同意?那你们吉日选好了吗?是想在城里办,还是回老家办?”
向鸿兴一听这话,红着眼回头和春暖秋相视,再看向春杳激动道:
“选好了,就在下个月。我们在城里办酒席,通知了些家里的亲戚和我的一些老战友们。”
向鸿兴这人有个毛病,一醉就爱睡觉,睡前还喜欢吐露一些真言真语。
所以在部队那会,他都是悠着喝。但今天,他实在是太高兴太兴奋了,一不小心,就将今天买回来壮胆问闺女意见的一整箱啤酒给喝完了。
“闺女啊,我跟你说啊,我那会就是太自卑了,看见一公子哥追你母亲,我就直接缩回了老家当兵去了。没成想那姓曹的,是个毒心脏的家伙,他居然是带着想要了解蛟人族的故事,才接近你母亲的。谁让曹老头对自己亲闺女不好,她才将从能说话的雄性蛟人那里听来的故事告诉了春爷爷。但就因这个蛟人族的故事,害惨了暖秋上半辈子!”
“玛德那王八羔子,老子恨透了他,却因只是一小小老百姓,奈何不了他。他被枪毙那天,我在牢房里高兴的整整两天没睡着,别提有多兴奋了。”
“所以呀闺女,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你也知道自己难以放下的时候,千万别退缩,给我勇往直前。人生短短几十载,不要怕东怕西,错过了最好时机,那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向鸿兴说完最后一句,就趴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了。
家里开了空调,怕他着凉,春暖秋给他盖上了薄毯后,才和春杳坐下休息。
“妈,比起以前,你似乎更喜欢现在的生活。”
“是啊,”春暖秋深叹气息,看向身旁出落的越发清雅的女儿,像是回忆着烟云般流逝的往事,“当真是一叶障目啊。”
似自嘲般轻描笑了声:“每个人因为独有的生存环境和思维认知,造成对同一件事物的反应看法截然不同。妈妈以前总觉得,我们底层人物,就像窝棚里的性口愚笨不堪,只顾吃饱了下一窝崽,给那些上层人物提供任意宰割的廉价劳动力。所以妈妈拼了命的攀爬,却发现,翻过了这座山,还有另一座山。”
春杳其实是有些赞同母亲这个看法的,因为她的的确确体会到了被权势勒住脖颈,不得喘息半刻的悚然感。但同时,她也觉得这样的想法太过内耗了,会让自身陷入认知的折磨之中。
春暖秋的声音还在继续,“而你向爸,他和我的思维完全不同。他的重心在一花一树木,一路过陌生的友善微笑。他以最纯粹的思维,坦然面对这个世界。我大概是达不到他那样的境界了。”
春暖秋平淡地笑了笑,“我经历的一切导致了这样的思维,他人没有资格用他的经历来指责我的不是,同样,我也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不是。但妈妈之前,就是犯了这个自以为是的错误。”
她用歉意的眼神,看着静静倾听的女儿:
“我们大多数人,在某一阶段都会自大的以为,那时的自己,已经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全貌,可妈妈现在发现,自己直到57岁了,也才刚刚活的明白了些。我犯了父母普遍会犯的错误,作为母亲,我可以给孩子指引人生方向,但万不该将自己这狭小的认知,和沉重的思维,强行输送给后代,妄想后代能按照自以为对的方式去生活。”
春杳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
将车停入车库后,正要打开大门,她的视线在垃圾箱旁,彻底停住。
那是她的咖色沙发。
问题是,它怎么会出现在垃圾桶旁。
春杳眸中腾升警惕,视线直盯上门锁完好无损的大门。拿着手机的手,微微握紧,正犹豫着要不要即刻报警处理。
也就是在这时,手机铃响,她拿起手机看。家里座机电话。眉头警戒地一皱,滑动接听,她没说话,等着那边先开口,但几乎是她接听瞬间,那边压制到顶点的低沉嗓音,暴露主人的翘首以待:
“春,是我。”
此刻夜晚寂静无声,瞳孔猛然放大的春杳,耳边只剩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