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似过山车般跌宕起伏,春杳大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身来。耳边似还遗留母亲的凄惨叫喊,是那样钻心的疼,心脏似被一阵阵的在敲碎。抓了抓窒息的心口处,起身打开门。
春杳走到母亲房门前,轻轻打开,里面是母亲熟睡,传来的平稳呼吸声。这才大口松了一口气,给母亲轻轻掩好门,回到自己房间。
她静静站在卧室阳台,注视着万物寂静的城市边际,吹了好一会的夜风,才重新回到床上,进入最后的浅眠。
意外的,后半夜,又做了一个梦。
那是去往乡下参加婚礼时,住的旅馆。她正陷入沉睡,但床边,却寂立着个修长身影。那是重之雨,但她浑身的气息,却被一种悲寂环绕,只无声无息地盯着床上的她。
朦胧月色透过窗户,折射在女人高大颀长的背影上,似也映射出她此时灵魂正在撕裂、无数鲜血正在淌流的惨烈身躯。她似非常想念她,想轻轻摸摸她的熟睡面庞、感受她的体温,可又因某种不敢触碰的害怕情绪,指骨蜷缩,颤抖地收回了手。
女人麻木的,僵直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黎明降临,背影才逐渐隐退于房间。
……
像是经历了一生,归来却仍是学生。春杳开始了大三学业的尾声。也就是在这时,一位具有影响力的作家历经三个月时间,找到了她的地址。他的到来很简单,请求她讲出异世之旅那场惊心动魄的故事,改编成。
春杳问:“你想听那哪一个版本?”
作家顿住:“春小姐愿意全部倾述吗?”
故事的最后,作家停笔,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抬头看着春杳,问:“恕我冒昧,春小姐。在那失去记忆,成为蛟人的七百年间,你爱上了圈养你的蛟人首领,对吗?”
春杳答:“是的。”
作家又问:“现在,你忆了所有,蛟人首领也扭转了局面,让你回到了人类世界和母亲团聚。春小姐,你还依然爱她吗?”
对于这场两万余人的异世死亡之旅,全国一直在频繁关注,当作家将异世首领的人类配偶,亲身经历讲述的发表出去时,又将整件事以另一个美好爱情的开端方式,在全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据作家在网上透露,已经有好几位导演找上门来,这部异世之旅,即将翻拍成电影。
作家写好整本书时,曾第一个寄给了春杳,她翻开看过,书页的最后,是一个美好的结局。
就在春杳以为,在现实中,她和重之雨的故事已经画上句号时,一个令她无措又震颤的事件,彻底让她无法再忘记重之雨的身影。
回来后第六个月的某一天,她的食量毫无预兆的突然暴增。那并不是普通的暴饮暴食,因为她并不难受,也没有不适。抽血化验,也表明体质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只是突然一天能吃四五天的量,就像是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已经成型,正需要大量的食物填充能量。
春杳隐约知道,但她表情非常平静,并平静地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母亲:
“妈,我需要进入你的实验室,检查一下身体。”
母亲的面庞,霎时有些苍白,只沉默的点了点头。
到了实验室后,检查结果,也正如春杳所猜想的那样,她有了重之雨的后代。
她腹部有一个紫色巢网的东西,像是用什么力量凝结而成,外围包裹着透明粘膜,还散发着光泽,但里面具体是什么,却检测不到。
并不了解重之雨的母亲,脸色瞬间惨白,惊恐地抓住了她的胳膊,有些失去理智的哽咽说:
“杳杳,妈说过啊,不要对着她眼睛看!”
这一刻,快要崩溃的母亲,或许是觉得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一个伤害母体的怪物。
春杳安慰着说:“妈,她不会伤害我,我不会有任何变化。”
“杳杳,你糊涂了,难道,你要诞生下蛟人的后代吗?”母亲长满皱纹的脸上,眼睛通红:“妈知道你和她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那都过去了,她不会再来到这个世界上,傻女儿,你需要重新开始,这个孩子会再次给你带来灾难的!”
“妈,让我自己做选择吧,”春杳淡然地说,“这个孩子,不会对我造成伤害,”声音古怪又沉闷,“但可能会对我造成视觉冲击。”
母亲没懂,但最终同意了让她自己做选择。
但当春杳腹部平平三个月后,母女两人盯着同一个方向,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颗蛋,一颗圆溜溜、光滑滑、金闪闪的蛋。大概有男人两个拳头那么大,春杳晚上都没感觉到什么,就自己滑出来了。
还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的。
她只能想,幸好不是在她上厕所时,不然只能从马桶里打捞出来。
“这是什么?”母亲难得傻眼了一次。
“蛋。”春杳淡淡说,“在这个平凡世界里,它会一直是颗蛋。”
为什么要留下它,或许是她也有些恍惚,那一切的一切、重之雨,是不是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她幻想出来的、都是假的、空的、不存在的。
这漫长人生,会有新的故事切入,她需要有某个和蛟人相关的东西,来提醒自己,那一切的一切、重之雨,都是存在的。女人曾真真实实的,出现在她的人生当中,伤害过她,也深爱过她。
让那些记忆,最终幻化成碎片消失在她漫长的岁月当中,成为虚无缥缈的梦。
她大概,也是不舍的。
而重之雨,真的彻底放了她自由了吗。
恐怕没有。
女人属于顶级掠食者蛟人族,不是道德体系的人类生物,她永远也学不会人类那套名叫放手的爱,只不过因为太在乎,让她学会了以退为进。
不然,这颗很久很久以后才出现的后代,为什么跟着她一起来到了这个不适合生存的世界里了。是在害怕她淡忘她的身影,还是在强迫式的提醒她,永远也别忘记她已经被她标记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