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过头,有意和她拉开距离。
余光中,瞥见她憋红着小脸略带怅然地往后退,怕她以为自己不要她,从而产生失望情绪——皇帝急忙转身一把拖住她的脖颈,灼热视线与她羞赧的目光相撞,他喉结难耐的浮动了一下,警告:“对你,朕把握不好火候,所以你伤好之前,给朕安分一点。”
“臣妾的伤,可是那天……”回想起那天最后发生的事情,她脑袋还是一片模糊,只是残留的那份疼痛格外鲜明。
皇帝不语,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房间南侧一扇轩窗前,默了一阵,背身道:“那天刺伤你的是峻王。”
绵期听了倒是很平静,反正不是太后就是峻王,那时两方多半已开战,她误入其中被伤到也不是没可能。
“皇上能否告诉臣妾,当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前,太后以为朕杀了大皇子,一直对朕的子嗣多加谋害,幸好温昭仪机警,向朕请求对外宣扬她孩子不保的事情,令太后等别有居心放下谋害之意,她才平安生下了安儿。
那日清荷园宴,太后对安儿表面上表现得关怀备至,一有机会,就要从温昭仪手上要过来抱着,实际上却是心里没打好主意。
你走后,朕暗中命温昭仪抱着孩子离场,引太后的人去了你和峻王旁边的那条木栈道,据侍卫回报,你们两组人几乎是前后脚到达。故当时你逼峻王说出真相,太后在另一面自是听到了,然后她也无暇顾忌去追温昭仪和婴孩,盛怒之下,直接命自己手下向峻王反动了进攻。”
听完皇帝的话,绵期心忖,太后之所以想杀大皇子孙安,其实并不难理解。
孙安若活着,那么太后和峻王就算联手杀死皇帝,峻王也不可能名正言顺登上皇位。再说,在太后知道真相前,有多思念自己所生的先大皇子,那么她便有多恨大皇子孙安。不见着还好,见着了,这个老女人肯定心心念念都起了杀意。
太后派人盯着温昭仪的时候,恐怕还没下杀令,但当她的人向她回禀,一向谨慎过常人的温昭仪,离去没走大道,竟然走的是风景别致,人烟罕至的芦池木栈时,太后哪里还能坐得住?
肯定第一时间赶去木栈,看自己属下把这对“仇人”的妻儿折磨致死,才够过瘾!
她又忆起当时温昭容对那孩子的心不在焉,绵期恍然大悟,“温昭仪怀中的皇子是假的?
皇帝身体微动,随即转身过来,“正是。”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温昭仪宝贝的跟什么似的,一般不会抱孩子出门,见过孩子的妃嫔本就有限,就算有哪个觉得不对,孩子父亲在上面都没吭声呢,下面又有谁敢出声造次?
是以,皇帝这一次的安排,真是疏而不漏,心细如发。绵期真心佩服不已,觉得其中亦有不少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
借由着和皇帝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她总算把当晚的事情全部理清了
现下,太后死了,峻王虽活着,但想必也是元气大伤,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差。可绵期从皇帝的表情里,读不出丁点轻松,反倒他脸的色比事前更要严峻,这又是因为哪般?
她扫视房内一周,看见桌子上摊放着一件男子的披风,于是下床取来,走到皇帝身后,为他披上,然抬起的脚后跟刚一着地,她整人就被皇帝纳入了怀里。
“皇上,您怎么了?”她敏感的直觉告诉她,皇帝不对劲儿。
“再也不会了,朕以后再也不让你冒这样的险。”他音调沉着,像是对她也在对自己说。
原来他是恼恨自己利用了她,绵期有些吃惊,其实她本身并没介怀,毕竟除掉峻王也是她的意愿。
“臣妾相信。”她敷衍了一句。
贵为帝王,不仅比寻常男儿无奈多,喜新厌旧的程度也要快得多。就算他现在是真心喜欢她,那以后呢?他对她的这份保护和尊重,不知道是不是能维持到下一次类似事件的来临。
接着,两人沉默了一阵。
“聊点开心的。”皇帝忽道,以青色的下巴蹭着她的额头,“小期,猜猜我们现在在哪里?”
“臣妾怎么知道,难道在宫外?”她看屋里构造和摆设和宫里明显有别,才作此想。
皇帝笑了一下,“聪明,等过几天你再好一点,朕带你到外边转转。”
“皇上为何带臣妾出宫来?”
“为了你静心养伤。”
“哦,皇上对臣妾真好。”
“你才看出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捏了捏她的瘦白脸蛋,“朕对你最好。”
绵期听了他的话有些不置可否,恍惚了下,那个问题竟鬼使神差得从她嘴里溜了出来,“比对栗姑还好?”
“……栗姑?”皇帝重复了一遍,这名字,他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凝眉回思量了好一阵,他脑海中才缓缓浮现出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和一张白若云彩的少女的脸。
疑惑地问她:“小期,怎会知道栗姑?”
“听别人说的。”绵期从他怀里滑出来,面上有几分疲惫,也许在皇帝心里,她也还是栗姑的替代品。
“哪个别人?”他眉毛一扬,双手自然而然环住她想要逃走的身体,“峻王?”
“是峻王没错。”绵期无精打采的照实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提到这个栗姑,她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快。
“经此一役,朕和他彻底撕破脸了。朕本意是杀了他,可没想到一众妃嫔和女官听到峻王的疯癫叫声,太后的惨叫,已经闻声到场。
这些女人出身纷杂,其中不乏家族中的长辈跟峻王或者太后走的近的,未免让不好消息传出宫去,引起朝廷震动——
故朕当时当众只能说是峻王因饮酒过量,发酒疯冲撞了太后,才使得太后心疾复发死。朕治了峻王不孝之名,趁机削了他后宫行走的权利。
虽是这样,日后某些皇家活动中,你们指不定还要碰面,你见了他就绕着走,关于这一点,你一定要铭记在心!”
“臣妾在说栗姑,皇上又和臣妾扯这些不相干的干嘛?”绵期努着嘴不喜。
“那个栗姑不重要。朕是想告诉你,朕这个好弟弟可是个危险人物,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这样看中你,朕都希望你从今往后都离他远远的……”皇帝尾音破掉,瞳孔里有些紧张和不自然,不过嘴里却实话实说道:“小期,你还没看出来?朕吃醋了!”
“噗——”绵期笑了,“皇上难道是吃臣妾和峻王的?”
皇帝鼓了两下腮帮子,鼻翼微微翕动,虽然极不情愿承认,可还是对着他点了一下下颌。
绵期莞尔,“皇上别误会,臣妾和峻王之间什么都没有,就算是峻王那头,应该也不是真心喜欢臣妾。臣妾之所以会问这个栗姑,是因为臣妾似乎和她长得很像,峻王那夜服了迷神散后,把臣妾当成栗姑了。臣妾才可以借此轻易激起峻王的怒意,促使他说出了真相。”
皇帝面上开豁,无奈笑道:“峻王的做法,朕真是不敢苟同,既然他如此在意这个栗姑,当初干嘛把这女人送给朕?”
“也许那时峻王地位不高,想巴结皇上。”
皇帝摇头,“就算朕是他,朕的处境再不利,朕也绝不会用送出心爱的女人来巴结别人。而且那个栗姑,才来了朕府上一个月,就上吊自杀了。”皇帝轻轻用粗粝干燥的手指上下摩挲绵期脸庞,佯装上上下下打量她,“朕真没看出你和她有什么相同的地方,你和她根本就是两种性格,那个栗姑丧气得很,骨子里透出来都是股子伤感,哪像小期这样明媚可人来得讨朕欢欣?”
绵期释然,看来这个栗姑并没给皇帝留下什么好印象嘛!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皇帝才叫了驻在这间别馆的大夫进来给她换药。
而这医生不是别人,正是葛御医。
原来,绵期受伤后,皇帝因十分担心绵期,故亲自抱着昏倒的她,驾着马往太医院就去了。
到了地方,御医被全部召集过来,但皇帝一瞅乌压压站了一屋的御医,都是男人……他犹豫了。
说实话,皇帝本身并不是多在意,绵期能够活过来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但他担心绵期醒来知道了,会为自己名节受损而想不开。
幸好那时葛御医看出了皇帝的顾虑,向皇帝毛遂自荐,还顺便表明了她是女儿身。
皇帝正着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欺君不欺君的罪名,听完只感大大惊喜,也不管其他在场御医听完葛御医的话,一个两个三个五个仿若见了鬼似的神色,只命葛御医赶紧上前来为绵期救治——
用铜剪剪开被血浸透的上褥,葛御医简单查看了绵期的伤口一番,缓缓吁出一口气。
绵期伤得并不深,只要迅速止血,定期敷伤药,配以凝肌生肤的汤药温补一段时日,就会康复了。
皇帝听了,提着的心才搁回了原来位置。
第二日,他便命葛御医陪伴着还在昏迷中的绵期来了这工程外的别苑,以方便救治。
——
换药时,皇帝本来没打算走,但有第三人在场,绵期实在不好意在他面前裸、露身体,毕竟在她记忆里,他们只有在……咳,的那时候才彼此裸裎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