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个太监,将同半间堂屋一般长的出云图抬到了觅香阁的东偏阁的一层。
绵期先使了一名小宫女叫桐语去,又让另一名宫女给眼神里依旧战战兢兢的罗夫人蓄满了茶。
接过茶杯,罗夫人嘴唇抿了抿,就有些不是滋味地放下了,她转向绵期道:“我的误失,没想到还连累到姐姐了。”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自是知道有能力弥补,才会应承的,况且——我也不是白白要帮姐姐修补的。”
听出绵期有事情要她做,罗夫人连忙不安地问道:“不知……我身上有什么是杜夫人所求的?”她口里不再敬称“姐姐”,而是生疏改唤“杜夫人”,她性格老实,但起码的防备心还是有的。
绵期不以为意,对着拘谨防备她的罗夫人展露一个亲切的笑容,没有回答她的问答,而是和她套近乎道:“听姐姐叫我‘姐姐’实在别扭,我是属兔的,看着姐姐面貌比我稳重多了,一定比我岁数大吧?”
“我属牛的,虚长妹妹两岁。”罗夫人脸色稍缓了些。
说到这儿,两人皆是无话,默然片刻,绵期眼里慢慢涌现出几丝悲郁之色来,她道:
“罗姐姐,实不相瞒,我从小体弱多病,还在家中当女儿时,我爹爹就想让我和哥哥一起跟家里轻的武行师傅习武强身,可是我娘说我是女儿家,死活不同意,此事才耽误了过去。现在到了宫中,我无依无靠,万一要再像以前那样经常生病,身上的宠怕是都要没了的。”她一直想找个能教自己防身招式的人,今天没想到遇见了罗夫人,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妹妹,是想让我教你习武?”虽然听了绵期说前因,但罗夫人判断出她的意图时,口气还是吃惊得很!
“正是,妹妹也没别的坏心思,就只这一件,请姐姐一定答应啊。”
罗夫人被绵期这样殷勤诚恳的眼神望着,不免脸色有些羞赧,她道:“家父是武将,我确是从小习武,只要妹妹不嫌弃,我自然答应教妹妹。”
绵期听她没有拒绝,心中欢喜,又谢了她好几回。
两人正说话间,桐语正好赶来。
她一入屋里,自然就被一大幅的九龙出云绣图吸引住了神色。她以前效命司衣司,正是个中好手,饶是只轻巧地扫了几眼,但却也已看出了绣品的问题所在。
依次给罗夫人和自家主子见了礼,桐语安静乖巧地站在屋中,听绵期向她讲述——刚才在赵昭容那里发生过的事情经过。
说完,绵期先是喝了几口茶润嗓子,才问:“桐语,你是这方面的行家,你看这针洞怎么弥补才合适?”。
“回小主,奴婢以为有两种办法可行,一个是改变原来图样上的龙胡须弯曲的方向和轮廓,借此盖住所有的针洞,另外一个是还按原来的轮廓来绣,但在多出来的针洞的地方,再绣出来一些其他的装饰物。”
绵期听完点头,转向罗夫人,“罗姐姐怎么看?”
“我不精女红此道,不如就由杜夫人拿个主意吧。”她羞赧回应。
绵期略一思索,面带微笑,调向桐语道:“九龙出云,如果只是云,那也未免单调了些,不如在龙头后面,衬以一轮红日,恰应了拨云见日的寓意,岂不更好?”
桐语听了欣喜而激动地点头,佩服地赞道:“小主的这个主意大好!奴婢这就将所用针线拿来,帮罗夫人修补。大约一日一夜就可完工,绝不耽误皇上的寿辰。”
“多谢。”罗夫人眼中泛着柔柔的亮光,真诚地看着桐语。
桐语忙摆手,称都是应该的。
三人又客套了一番,罗夫人才离去。随后绵期也回了寝房休息,留下桐语专心刺绣。
事后修补过关,赵昭容没再找罗夫人的岔,绵期赏赐桐语办事得力,皆不在话下。
由此,罗夫人每隔三日,便来教习绵期拳法。她从最基础的教起,又十分有耐心,故半年后,绵期已经通过她教授的一些特殊的手法,可以同时防卫两个成年男子的攻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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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皇帝正式生辰还有五天的时候,绵期约见皇帝的这一日终于到了。当然,这一日,也是她约见峻王的日子。
绵期估摸着,既然峻王是要和她私会,就算他来,怎么也该是在天黑以后来。
故她一日前派人去约见皇帝时,特意让传话的太监表达了她希望皇帝能早来的心意。到时候她只要和皇帝黏在一起,峻王何其谨慎的人,察觉后,自然也就遁去了。
不过她如意算盘打得是好,却没想到皇帝当晚却没能早来,只遣人来说会晚点过来。
绵期担惊受怕地一点一点以奇慢无比的速度用完晚膳,心知长时间不回房,会引起峻王怀疑,是以膳后,她小心翼翼地挥退了要进屋服侍她的宫人,独自进入了寝室。
果然,才一将门扇从内合上,她便感觉腰上一紧,头顶上有属于陌生男子的热气恣意喷洒。
是峻王!
微微调试了下自己的状态,她艰难地从他的桎梏里把自己抽脱出来,软语嫣然地含羞看着他,唤了一声“王爷——”
“小冤家,快让本王亲一下。”说着,峻王的嘴就往绵期脖子上乱拱,急切程度可见一斑,“本王可是想尽办法赖在德馨宫一天,费了多少功夫,才没被老太婆怀疑!”
他嘴里所指的老太婆应该就是太后了。
不一会儿,她便感觉脖子上被他留下淫靡的湿意,强忍恶心,抬起两支胳膊,她象征性地抱住他的腰,“王爷莫要心急,再怎么着,嫔妾今晚都是您的人了。嫔妾刚用完晚膳,王爷能否先陪嫔妾说说话,让嫔妾缓一缓,消消食好吗?”
闻得她的请求,峻王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他没必要急于一时,毕竟她也不希望等下他们云雨时,她不是最佳状态。
身上力量卸了,绵期提着的心终于算是放下来了。
然后,峻王牵着她走进内室,毫不客气得坐到了她的床榻上。
为了不让他过早行动,绵期开始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相干的话,可奇怪的是——峻王是好言的性子,此时却表现的异常沉默。
她知道这是因着他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而是以色眯眯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宛若一只贪婪的野兽正在巡视他的食物。
不过,她也只能装作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不敢对此表达任何的拒绝或异议,因为这都会被峻王理解成变相的勾引,故将成为他发动进攻的诱因。
……
一刻后,就在峻王按捺不住,手暧昧地扒拉她的上衣服边缘,马上就要探进去的时候,外间却传来一声太监的高声唱诺:“皇上驾到——!”
峻王听见声音,面色立即黑色了。
不过绵期几个眨眼的功夫,他就翻到了窗边,不甘心地看了绵期一眼,低叹一声迅速掠出了窗去——
总算是来得及!
不过,一下瞬,她甚至来不及整理略显凌乱的衣服,就听门被推开了,皇帝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小期,给朕准备的什么样的生辰礼!快拿出来让朕看看。”他走过来抱住她。
绵期觉出皇帝的手虽然也紧紧箍着她,但他的怀抱却是松弛有度,她可以轻松自在的透气,而且皇帝身上的松香,比起峻王身上的味道,更能让她接受。
“皇上,你怎么来的这么晚?让臣妾好等!”她从他怀里后仰着脖子,抬头不满地看着他的时候,眼中又真实的怒意轻闪而过,“既然皇上如此不在乎,那臣妾还送个什么劲儿!”
“小心眼。”他从上面揉乱她的顶发,捧着她的小脸,在她唇上缠绵了一阵,直到绵期气息微乱了,他才满意地停下,“朕若不在乎,怎会就吃了两口,就抛下太后,离了的德馨宫,马不停蹄地赶来见你?”
“太后……”绵期心里一惊,想起刚才峻王也提起了太后,心觉不对,故佯作撒娇跟皇帝套话:“皇上在诓臣妾是吧?臣妾自进宫,可从没听说过您什么时候和太后共用过晚膳的!”
皇帝有些无奈,又好气又好笑地哄她,“朕哪诓你了!太后确实经年也不和朕单独用次膳,可就是这么难得的当儿,朕却提前离开了,所以你也该想见——朕多重视你了吧?”
其实重视她,只是一小部分原因。太后的邀约,实在令皇帝觉得有异,所以他才会特意去看看太后甩什么花招,然他过去后,发现一切正常,觉得没必要再在太后身边多待,才离开了那处,往觅香阁来了。
绵期心里发紧,经年不吃一顿饭,峻王一要来找她,太后就找皇帝去吃饭,这肯定是太后给自己养子打掩护呢!
这老太婆,好的不做,坏事比谁都积极都敏锐,亏峻王这厮还说没被太后发现,真是服了。
绵期心里不安得很,峻王对她有意的事情,她之前选择不说,是怕触怒峻王,给自己招致麻烦,而现在她却决定找个机会告诉皇帝,似乎才是能把伤害减到最低的选择。否则若是日后被太后或其他人抓住把柄,添油加醋得借故威胁,那她可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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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阁楼二层一片漆黑,绵期提着宫灯走在前面,皇帝在她身后亦步亦趋,所有的宫人都被令不得上来。
她准备了半个月,这场别开生面的“盛宴”,就要呈现在他面前,绵期的心跳不禁快如擂战鼓——
他心中亦是好奇的,实在猜不出这个会深夜采香,还会把他的锦衣缝制在披风里的小女人,会带给他怎样的惊喜——
绵期把灯笼的柄交到皇帝手里,手一晃,便有一枚铜钥匙出现在她掌中,开锁,启门,屋内比屋外更黑上几倍。
皇帝比她高不少,绕过她的头往里看去。绵期意识到脖子上的痒意,忽而转过身来,双手举起挡住他的视线,“皇上别偷看,乱了次序就不好了,请让臣妾一副一幅地展示给您吧。”
一个笑容在他唇际蔓延,眼睛眯着打量她被宫灯映得黄橙橙的脸蛋,对她温柔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