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嫔娘娘你不能进去。”桐语以不属于她的高音喊话,有意是在提醒绵期。
“滚开,贱奴才,你家小主在里边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飒嫔怒吼,毫不留情地扒开桐语。
她推开门看见的一幕,就是绵期不慌不乱地将玉佩放回铜桌上。
飒嫔冷笑,“私闯我偏殿图谋不轨,杜芳柔做下此等好事,应该没有什么好为自己解释的吧?”
“娘娘真有意思,您语气听着实在不像想让嫔妾解释,嫔妾又有什么好解释的?”绵期一脸从容不乱。
飒嫔就是看不惯她在任何时候都胸有成竹的做派,呛声道,“好,既然杜修仪如此嘴硬,来人啊,给杜芳柔掌嘴,打到她说为止!”
一名老嬷嬷应声从外面进来,揪着绵期的领子,刚打了三四下,飒嫔见绵期面不改色也不呼痛,忽轻笑了一声,叫停老嬷嬷,“咱们杜芳柔脸皮厚,打脸伤不着她,去把咱们那副落灰儿的夹棍拿来,给杜芳柔伺候上吧。”
“是,老奴去取。”
老嬷嬷去后,飒嫔又让殿外候着的紫玉搜绵期的身,不过除了毛笔、墨盒、拓件,紫玉什么都没找到。
取过拓件来看,飒嫔却怎么都看不出纸上描摹的是何物,其实早在她进门前一瞬,绵期就赶紧勾了一笔,使得拓印的龙的形状扭曲难辨。
飒嫔不屑将宣纸甩出去,腾出手来揪起绵期的头发,“跟我耍滑头是吧?说!你刚才是不是想偷皇上给我的玉佩,还是你觊觎我的其他宝贝?”
绵期闭上眼睛低着头,手背抿了一下挂着血丝的嘴角,微笑不语。
她不怕皮肉伤,伤总有好的一天,可若不冒这个险,她可能就要被人压制到老。重生这一次,她就是要成为阖宫上下最强的女人,为了这个目标她愿意牺牲除生命和肢体残疾以外的一切代价。
飒嫔气得快要炸掉的时候,老嬷嬷从外取来了夹棍,“给杜芳柔上夹棍,我就不信她今天不说!”
夹棍是以比指头粗一点的棍子是由韧度极佳的麻绳串在一起而成,绵期的手指被一个缝一个缝的塞进夹棍中,两个嬷嬷一边执着两条绳子,见势就要拉时——
“慢着!”绵期高声制止。
“杜芳柔怕了?”
“飒嫔娘娘一句图谋不轨,无凭无据,就对嫔妾又夹又打的,臣妾不服!”飒嫔打她两下,能让她等下再皇帝面前显得可怜些,她可以不计较,若飒嫔真的对她用狠刑,她绝对不服。
然而让绵期没想到的是,她话音才落下,紫玉就面色不好地来到飒嫔身边,“娘娘,您的今日戴的那只金步摇好像不见了!”
飒嫔闻言,眼里生出的焦急不像装的,她气急败坏地过来在绵期肩头蹬了一脚,怒喝:“杜绵期,快把金步摇交出来,就让你少受些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绵期依稀对飒嫔白天带的那只步摇有些印象,可别说偷拿了,她刚才找玉佩时,就连见她也没见过那样一只步摇啊,“娘娘会不会放到哪儿忘记了,怎好如此冤枉嫔妾?”
“你还狡辩!那个步摇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拆妆的宫女取下来了,都是直接存放在这里,现在没有了,说不定是你不满我刚才那样说你,白天知晓那字步摇对我重要,才故意偷了藏起来,想让我着急!”
“娘娘的宫女若是像楚常在的宫人手脚一样不干净,嫔妾岂不是像白安侍一样枉受冤?”
“敢情说什么你都有理!紫玉,去请皇上来!”飒嫔颤抖着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来。
“这,娘娘,想必皇上已在某位娘娘处安歇,奴婢看不如明日再去……”
飒嫔往门的方向,大力推了紫玉一把,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紫玉再不敢说什么,佝着身子往门外去了。
半个多时辰后,皇帝黑着脸走进偏殿,陆充仪和紫玉跟在后面。
当皇帝看到那披着枚红色披肩的消瘦身影时,莫名觉得眼眶一热,他刚才听紫玉说了,惹飒嫔不开心的是一位芳柔……
“皇上——”飒嫔直接忽略了皇帝身后的陆充仪,哭腔唤了声皇帝,又指着绵期“这个贱女人偷了臣妾的步摇!”
陆充仪站在一旁,看飒嫔这张牙舞爪的架势,她就来气,皇上好不容易今夜去了她那儿,这疯女人怎么又搞出这档子事!
对于飒嫔的控诉,皇帝置若罔闻,他走到正面,看见绵期红肿的脸和她眼里恐惧的神色,他的心不禁瑟缩了一下。
默了默,皇帝脸色冰冷地回头质问飒嫔,“你说她偷了你的东西,证据在哪儿?可否搜过她的身?”
地上刚被飒嫔怒扔掉的拓件吸引了皇帝的注意,他拾起来,托在手里沉思,觉得纸上纹路莫名有些熟悉。。
“回皇上,搜过了,这个杜芳柔颇有些小聪明,她身上没有,臣妾觉着她肯定是把步摇藏在哪里了,准备方便时带走。”飒嫔解释。
皇帝将拓件叠好收起,才冷冷地看向飒嫔,“既没搜出什么,你怎敢乱用私刑!朕视你为后宫表率,你却行事冲动,真是糊涂!”
见皇帝不喜,飒嫔嗔怨着从头到脚地看绵期,似要寻出一些蛛丝马迹,当见她那披肩鼓鼓囊囊的,不怎么服帖,她嘴角随即挂起一丝笑,“皇上,适才紫玉只搜了她身上,却没搜查她的披肩,刚才时间短暂,臣妾觉得猫腻肯定藏在她的披肩中。”
说着,不及皇帝回应,飒嫔便冲上去,要抓绵期的披肩,绵期急忙往旁边错了一些位置,躲过飒嫔。
飒嫔见她闪躲,心道果然有鬼,于是抢夺之心更胜,就像在解气一样,飒嫔也不让宫人们帮忙,自己像个被人抢了牛皮糖的稚子,不甘心地终于抓到了披肩一角,“杜芳柔,我本就心疑四月末里,你批什么披肩,看是门道都在这披肩里!”
“不!”绵期连连摇头,死命拽出披肩的一头,但她有意抓着的是披肩的外层妆花锦,而不是整条披肩。
二人相互从不同方向用力,披肩缝得不密的线极其轻易得就被二人拽得内外分离,露出了里面黑色龙纹锦。
飒嫔看了不由一惊,抓在残破披肩上的手劲儿终是松了,蹙眉看向绵期,“你怎么有这东西?”
皇帝看见了,眸色愈见深沉。
这龙纹锦又叫帝王锦,顾名思义,就是只有帝王才能够享有,他记得心安亭中,他就是用龙纹锦衣包裹在了那个芳柔。
换句话说,现下这个杜芳柔,就是他那天在亭中遇见的结香的芳柔。
真相总是知道得太迟,月余的思念涌上心头,皇帝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子,尤其看到女子无声地跪在那里,他简直是茫然失措。
他一直不说话,绵期心里就有些打鼓。
她此番谋划,就是要伺机在皇帝面前撕坏披肩,以证明自己身份,但因她不确定皇帝的心意,才要故意受点委屈,勾起皇帝的同情,至少多一成把握。
可眼看等了半晌,皇帝都不说话,绵期心忖,难道是他忘记她了?或者就连她被动显露身份也让他不喜?
她沉下眼色来,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前世的皇帝,虽然小气和冷漠,但偶尔也会有一丝真性情,而且在心安亭里,他对她明明很感兴趣,既如此,她不如就再赌一把!
绵期弯下上半身,“砰砰砰——”地连在地上磕头,带着喘息声一泪一字地请罪,“臣妾该死臣妾该死,臣妾不该将这龙纹锦缝在披肩里,妄想天天披着带着,臣妾不守当夜约定,让皇上知道了臣妾是谁,臣妾死不足惜。”
皇帝这才醒悟过来,见她如此,心痛万分,急忙把额头青紫,脸蛋红肿的绵期拉起来,拖到自己怀中。
他在她耳边嗫嚅,“是朕对不住你。”
飒嫔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像是被人突然泼了一盆冷水,怒火全熄,她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可她不明白这件事——怎会让皇帝突然就对杜芳柔好了?
皇帝拥抱绵期抚慰,飒嫔僵立当场之际,陆充仪看状况演变得也差不多了,及时地站出来,“皇上,臣妾看杜妹妹好像伤得不轻,可用请太医来瞧瞧?”
“请太医院的张太医直接到万乾宫去——”皇帝声音极低,似怕自己稍微一大声,就会惊到怀中的人儿似的。
陆充仪急忙打发完宫人去请,从袖管里掏出了一物。
她得意地看了飒嫔一眼,才将脸色沉下来,“皇上,说来奇怪,今日我和飒嫔姐姐一道在一处廊下避雨,雨停后,姐姐先回宫了,但臣妾回宫时,在路上捡了这只步摇,既听得姐姐丢了,臣妾正想问问姐姐,可是这只步摇?”
是谁的东西,谁一眼就能看出来,飒嫔一看陆充仪手上的步摇,几乎想都没想就抢过来了,她眼红脸青地望向陆充仪,“在你手上,为何刚才进来时不拿出来?!”
“嫔妾不能确认捡到的这步摇是娘娘你的,而且嫔妾刚进来就看见娘娘斥责杜芳柔,嫔妾只是想等杜芳柔的事情了了,再好好拿出步摇,问问娘娘。”
“你撒谎,我还奇怪你我素无交往,你那会儿怎么会主动和我说话,现看来你原是偷取了我的步摇,想要害我……”
“好了!你还没闹够?这个有嫌疑,那个有罪过,接下来朕若不出声,你是不是还要连陆充仪都一起治了?”皇帝上额紧绷,腮帮微动,已是忍无可忍。
说罢,皇帝懒得再理哭闹疯癫的飒嫔,抱起绵期小心地放到自己轿内,随即他坐上去扶住她肩膀,让她倒在了自己怀中。
刚才在殿外候着的桐语,见状,早已跟在轿子后头,轿子一起,她便随着一众抬轿太监的步伐,往万乾宫方向去了。龙榻
除了议政殿,万乾宫半里内,再无其他建筑,御轿“吱呀”着在青石板路的月亮地里走了许久,终于落下了。
一下轿子,皇帝也不用侍女,自己亲自把绵期抱到了龙榻上。
绵期就是跪太久,膝盖有些不适,其实她还是能走的,不过某人既然要抱,她当然乐享其成。
无论是万乾宫,还是皇帝的内寝,她都是第一次得见。
原来这里并不像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到俗气,烟灰色的帷幔,金丝楠木的家具,一切都有一种不显山露水的隐奢。
令她惊讶的是龙榻出奇之大,横着可以躺下七八个她都不会嫌挤,故她十分心疑,皇帝在这儿睡的时候,会不会睡着睡着半夜醒了迷路了呢?
正当她寻思这个问题之际,一只干燥温厚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语气略显迟疑,“很疼?”
绵期转过来,努力对皇帝挤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已经不疼了。”
其实她本已经想好了台词,要把自己的痛处夸张一百倍,说与皇帝,但到了跟前,她却只能表现得和他一样拘束,她是还没入戏,那皇帝又是为着什么呢?
肯抱她回来,那就说明他很重视她,既然很重视,却仍旧一副面瘫的样子,绵期觉得这人实在是匪夷所思,他那一晚的孟浪劲儿上哪去了?
绵期无从得知,皇帝心里实际上愧得很,与她相对而视的这个女子,或许之前对他来说,就是个念想,可当她披肩里的龙文锦显现出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好像都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他对她有一股子没来由的疼惜,如果当初能直接承认她的身份,飒嫔一定会有所顾忌,不会随便就欺负了她去,是以他才有些无法面对她……
“臣妾变丑了,皇上就嫌弃臣妾了。”绵期也不高兴得把头别过去,不看皇帝。
“说什么傻话。”他转过来哄她,当看见她脸上的指印,忍不住轻叹一声,“怎么这么不知道保护自己?”
挽起袖子,皇帝亲自取了一个宫女适才送上来的铜盆中的白煮蛋,“转过头来。”
“不,臣妾丑!”绵期使小性子。
皇帝看她这样,反倒笑了,“朕什么时候说你丑了?”
“心里。”绵期拍着胸脯,转过头来,下巴扬了扬。
皇帝没理她,手起,还带着热度的鸡蛋清落在绵期腮上,绵期烫得眉毛哆嗦了下,不过一声没吭。
皇帝没察觉,只说:“烫就告诉朕。”
绵期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烫。”
皇帝手上动作滞了一下,犹豫片刻,干脆把鸡蛋扔回到铜盘里,语带不悦,“那就等太医来吧。”
帝王的耐性都是有限的,耍一会性子叫情趣,坚持时间长了,那就成矫情和罪过了。
绵期见状,像一头小鹿一样蜷到他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
皇帝掉头看见她红的不正常的脸,在昏黄烛光下,显出一分别样的妩媚,不禁有些心动。
“臣妾这次被飒嫔叫到宫里训话,途中飒嫔娘娘离开,臣妾就想起皇上在心安亭给臣妾看过的那枚玉佩在飒嫔宫里,臣妾才起了心思,想要拓印下来留个样子,日后把样子送出宫让人帮臣妾打造一块,臣妾也好……睹物思人。”她语气黏黏湿湿的,委屈中更透着一股倔强。
飒嫔离开是因宫中伙房起火,这其实是绵期命安巧和星玉利用天灯做的手脚。
她们用火线一头拴住天灯,一头绑一块合适大小的木头,两人将木头投掷到伙房门口,再点燃天灯,天灯被木头拽住,自然就飞不跑,待天灯内的一点蜡油烧尽,就会顺着火线点燃堆置在伙房门口的柴草,这样日后被人查出来,也不过是天灯掉落,意外起火而已。
“你拓印下来的可是这张?”皇帝将宣纸抖将出来,“朕瞧着和朕的玉佩怎么有些不一样?”
绵期点点头,“这拓件怎么会在皇上这里?”问完不等他回答,她就垂下头来默了半晌,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臣妾偷偷描绘玉佩,还没有描完,飒嫔娘娘就回来了……皇上不是不让臣妾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说出那一夜的事嘛,臣妾匆忙之间,只好勾了一笔,让这图形看不出是什么了。“
“原来是朕的错,”他的臂弯圈住她的脖颈处,温存了一阵,“以后不要再用这么蠢的事了,若是朕今天没过去,翟氏真对你用了极刑怎么办?”
“臣妾知道了,臣妾就是蠢,但臣妾是真的很想皇上。”绵期说到这儿,极自然得环住了他的腰。
皇帝一怔,觉她似乎比一个多月手感还好,不禁觉着下腹涌起一道热流直冲头顶,他燥热难耐,手不听使唤就要采取下一步举动之时——
“皇上,张太医来了。”青安的声音不是时机地响起。
被破坏了好事,皇帝有些恼,可转念,又想着绵期的伤紧要,就没再犹豫而是让青安请太医进来。
张太医查看了一下绵期的伤,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交给了青安,“回皇上,杜芳柔的伤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要坚持用臣配置的药膏,少食辛辣,不日便可痊愈。”
皇帝缓点下颌,命人将太医送出去,未免再次擦枪走火,他不再亲自动手,而是叫来了手脚稳当的御前宫女水胭帮绵期擦药膏。
张太医精于外伤和骨伤,药膏的效用果然非同凡响,擦的时候凉凉的有些蜇,但擦完后,绵期觉得十分熨帖,疼痛立时缓解了一半。
想着以后的路还长,绵期有意巴结御前的人,故特意好好谢了一番水胭。
受到重视,水胭十分受用,恭谨跪在地上谢过恩,又道,“奴婢不敢当,请杜小主和皇上好好安歇吧。”,才退了出去。
古着安静的寝殿中,燃放着不知名的香气,寝殿中只余皇帝和绵期两人。
“折腾了这一晚上,你也累了,早点睡吧。”皇帝说着就要站起来,若和她一起睡,他忍不住想要她怎么办,她脸上还带着伤,他不想伤着她。
“臣妾害怕……”好不容易才够着皇帝,她怎能就这么轻易就放他走,“皇上的龙榻太宽绰了,若皇上不想和……臣妾同床,请皇上送臣妾回雨珠阁。”
事实来看,皇帝记性不好,殿选留仙裙和瓷钗,她投其所好,皇帝当时对她大加赞赏,可一扭脸就把她忘了;心安亭那一幕,皇帝居然威胁她敢在他面前表露身份,就把她打入冷宫,害得她苦心经营这么久,才有了现在,故绵期现下绝不会松手。
也只有侍寝成功了,才会有以后的一切。
“你别怕,大是大了点……但无碍,你好好睡吧。”皇帝不由莞尔。
“求皇上留下——”她跪着坐起来,捉弄地故意抱住她的腰,她晓得每次自己和他肢体接触,他就会变得不太正常。
女子饱满柔软的丰盈抵在他的背上,而他背脊这里肉少骨多,最是无法抵抗诱惑。
皇帝转身直视绵期,眼波微荡,“杜芳柔确定要朕留下?”
“这不就是皇上的寝殿,皇上本就该留下啊,臣妾哪敢随意决定皇上去留?”绵期娇笑。
这话说的乍听有理,细思就不是道理了,皇帝反应过来笑了,颀长的手指刮了一下绵期的鼻子,“小狐狸。”
绵期吸溜了一下鼻子,“臣妾这么笨,哪里有狐狸狡猾了?”
“那只是笨狐狸。”
“皇上真讨厌,取笑臣妾。”她眼睛被泪水洗过一遍,笑起来水亮水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别动——”皇帝向绵期欺过来,轻轻一吻落在她的上眼皮上,她长长的睫毛搔得他有些小痒。
绵期也不是吃素的,见皇帝亲近她,顺势立刻搂住他的脖子,偎依在他肩上,指尖有意无意地去触碰他的耳朵。
她记得上一世他们欢爱的时候,他就会要求她亲吻他的耳朵,耳朵是他的敏感点,她想借此挑动起他的欲/望。
皇帝将她不安分的手扒下来,面向她,这样一来,他们间的距离没远,反而更近了,鼻尖相抵,相互呼出的热气氤氲,皇帝找出她唇的位置,毅然亲了下去——
绵期该懂的其实全懂,但考虑到现下她的经历,觉得自己还是生涩些的好,上次在心安亭,皇帝教过她要张嘴,所以她现在就只张嘴,别的一概不管。
皇帝扫着她的贝齿几个回合,见难以破城而入,不由有些急,敌军势力强悍,绵期本意也是投敌自保,自然应声启齿,放皇帝的进来。
当被彻底压倒在龙榻上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心快要跳起来了,即使记忆中关于*记忆还鲜活,可她的身子却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的**。
起初的吻还柔若春雨,一阵后,那雨却已幻作了暴风骤雨,摧枯拉朽,饶是她刻意保持清醒,想要讨好他,意识却渐渐不听使唤,开始涣散……
布料碎裂的声音在彼此耳中轰鸣——
此时,此刻,和这个女人,连皇帝自己也不清楚,今夜为何他会如此放纵。
太医
那种奇妙的感觉在蔓延,那么粲然那么美丽……
这一夜后,绵期成了后宫的风流人物,大灭飒嫔威风和万乾宫承宠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说出来,都能让人既羡慕又嫉妒,再加上她极受皇后赏识,得到协理置办端午宴的机会,更是让众人觉得她不简单。
一时间以各种名目给她送礼的,或者以各种理由邀她去叙话的妃嫔多不胜数。
对于收到的礼物,如果拒绝的话,就是拂对方的面子,所以绵期一概照单全收,让送物品来的宫人转达给他们的主子她的谢意,便直接让桐语存到库里,再登记入册。
不过邀帖她是挑着去,一来精力有限,二来有些妃嫔不怀好意,还是能避就避的好。
万乾宫侍寝后,面按医书上看到的计算女子易孕时间的方法推算了一遍,才笃定她不会因那一夜有孕,但她刚刚得宠,以后侍寝的机会还多,日子又容不得她挑,她若是不想现在就有孕,就得多做一些防范措施。
端午节前两日,天气忽然反常降温,宫里很多人伤了风,绵期也不能幸免于难,头疼打喷嚏有些不舒服,故她让关得开去太医院请一位太医来。
谁知人去了两个时辰,还没回来,桐语怕出了什么事情,正说要出去迎他,却见关得开垂头丧气地领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太医回来。
到了偏阁,关得开战战兢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绵期看出他心思,猜想他应是气恼自己没请回年纪大的太医,但笑不语。
那名年轻太医坐在方墩上,为绵期悬丝诊脉,感知了一阵,方道:“小主是受凉了,不必吃药,一直焐在被子里,一至两日便可好全。”
“葛太医,奴才刚去太医院时,看熬药的八口炉子无一口闲着,宫中小主风寒的都在喝药,这不喝药怕是不妥吧?”
“这位公公,各人体质不一,有寒有热,杜小主是热性体质,受了凉只要多注意保暖,自然便好了,若是寒性体质,视具体情况看,才能决定喝药与否。”葛太医不紧不慢道。
“那就听太医的。”绵期心忖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自然是好,而且以前在边洲府中的时候,当地的医生也的确说过她是热性体质。
葛太医本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现见绵期肯定他,她眸里有簇光倏然亮了,看绵期的颜色也生动了不少。
绵期对桐语使了个颜色,桐语会意主子是要赏,故取出银子递过去给葛太医。
谁知葛太医竟然不收,“为娘娘们看病,是卑职的职责。”
被拒绝,绵期并不恼怒,而是命关得开和屋里服侍的两个丫头退下,才低声言道:“太医既是女子,何故循男人规矩?请太医收下,这不是打赏,是我给太医日后为我看病的诊金。”
葛太医神色大乱,脸刷就白了,“娘娘是在和卑职说笑?卑职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娘娘怎说在下是女子?”
“女扮男装进宫行医,是欺君大罪,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葛太医若坚持,我可寻人来一验便知。”绵期端起茶杯,吹了一口茶沫子,呷了一口。
“杜小主到底想卑职怎么样?”葛太医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绵期将茶杯放下,脸上的线条柔和而安静,好似她接下来所说的只是一件和吃饭睡觉一般普通的事情而已,“给我配出来一副温和的避孕汤药,这副药必须使得我不会怀孕,但长期喝着也不能伤身子。”
“这……这,娘娘不想怀上龙裔?”绵期的决定显然有悖于葛太医的常识,宫里的女人争来争去,最终目的还不是为了能有所出,下半辈子好有个依靠。
“这你别多问,只须把药配来让我吃上,我自会替葛太医保守这个秘密。”她现在刚得了皇帝的宠爱,如果来个孩子,更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届时她不仅保全不了这个孩子,还会另自己处于危险之中。
“这对卑职来说不难,娘娘只需每七天去卑职处领取配好的药材即可,只是也请娘娘记住今日对卑职的承诺。”
“这个自然。我看葛太医年纪轻轻,在宫里一定不受众嫔妃欢迎吧?”
葛太医沉重点点头,新太医入宫一年内,需积攒至少三十次出诊机会才能继续留下。现在一年过了大半,她不过才十次出诊,还大多去的是一些采女、答应之类妃位的住处。今日实在是太医院的几位资深太医都忙去了,那个叫关得开的太监等了很久,都等不到别人,才请了自己来的。
“确如杜小主所言。”葛太医面庞上写着郁郁不得志的无奈。
“只要葛太医尽心做事,我在皇上和皇后娘娘面前必然不会吝于为葛太医美言。”
夕阳的光线透过纸窗,融融映在绵期的脸上,虽然她只是挽着家常的堕马髻,穿着半旧的月白深裾,却自有一种披靡气势。
葛太医被这气势镇住。
她心忖:这杜芳柔肯定不是池中物,日后若跟着她,至少能平安无虞,于是她身子又矮下去几分,诚挚谢完一遍恩,才退了出去。
见人出门走远,桐语才回到屋中,急切问道:“小主,您可想清楚了,真的要避孕?”
绵期点点头,“宫中女子,多半心急想要怀上龙种,不知有时候不要却比要的好,要了有几个能生出来?生出来又有几个能养大?若是在腹中时就保不住孩子,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都是她上辈子血淋淋的教训,她自然比桐语体会得都要深入,考虑得也更多。
“奴婢愚钝,没想到小主竟想的这样周全。”桐语放下心来,又道:“这个葛太医,虽然身负这样的秘密,但看着人耿直,刚才若不是小主揭穿她身份,奴婢看她还是不会收咱们的银子。”
“正是,此人可以一用,日后咱们和她休戚与共,也算有了一方面的助力。”虽然她看了本讲述医理的书,但顶多算是粗粗懂了一些皮毛而已,在真正的医者面前,恐怕连个初学者都不是。
绵期些感谢上天让她生了这场小病,在这个葛太医还没有飞黄腾达时遇到她。
虽然后来她是女人的身份被揭穿,但皇帝并没有怪她,反而是重用,毕竟宫里都是女子,一个女医方便了许多。
至于她为何进宫,绵期却是不知道了,不过她也不想知道,宫里人人都有秘密,大家揣着各自的秘密相安无事就好,没必要追根究底。
然而,绵期没想到的是,两日后的端午宴上,她却被动知道了一个关于白安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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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节当晚为了应景,御渠里放了些小竹船,每个竹船里都放有一只蜡烛,盈盈灯火就已映亮了沁雪园,但这还不算,园子里的树上系上了几百个宫灯,整个宴会场地被宫灯照得恍如白昼一般。
今日到场的包括皇帝的两位姑母,静持太长公主和安怀长公主,及两位公主的子女,再来就是皇后的娘家张家一干人等,共有四十六人。
妃位在御女以上的妃嫔皆有到场,这一回就连平时很少露面的真妃都来了,妃位高的一人一桌,往下有两人一桌,三人一桌的三个等次。
好巧不巧,绵期被分配到跟季连芳柔一桌,她们一个深得圣宠,一个精灵古怪,她们这一桌招来的视线,丝毫不亚于飒嫔和赵、楚、白、陆四嫔。
绵期潜意识里自动在自己周围筑了道墙,隔离包括季连芳柔在内的一切关注,该敬酒时她就敬酒,该吃东西时她就吃东西,一样没落下过。
因为共用一席,绵期注意到,凡是她夹过的东西,季连芳柔就嫌弃的不吃,她见她这样,笑着依次从各盘菜里都夹了一口,然后继续津津有味地吃东西。
季连芳柔见状,众目睽睽下也不好发作,干脆恼怒得停了筷子。
绵期感到无奈。
她真没见过这样的,别管她因为什么事对她积怨,单看这没有胸怀,不分场合的孩子气,她就知道这季连芳柔不足为惧。
宴席过半,绵期因贪饮了几杯果酒,便让身后的安巧扶她在沁雪园走走。
适才,因她位置靠后,一直听不清皇帝、皇后、太后,还有两位长公主等各色人说过什么,其实她对静持太公主还是瞒好奇的。
听说她年轻时,跟随先帝上过战场,屡有奇谋,打起仗来比男子还要英勇,是个真正的女中豪杰。
而这位太长公主,最最疼爱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皇帝,对少年失母的皇帝多有照拂,故皇帝登基后,便封了静持长公主,为太长公主。
离席时,绵期才远远看了一眼太长公主的背影,发现她老人家都六十多岁了,坐在位置上,腰杆子还是挺得笔直,单看其背影就能想见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
依照宁妃的教训,她也不敢走远,在一处花坛沿子坐下来歇脚。
这时,绵期注意到远远的朝她走过来一个人,因为是背光,绵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看出是一副瘦削的身影。
随着这个身影的靠近,绵期突觉有些不安,“安巧,离我近一些”
“是,小主。”安巧应了一声,立时紧挨绵期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