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袍少年半张着嘴巴，很快又合上。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没字没画的纸扇子，蹭蹭蹭地跑到梅惊鸿跟前撩袍蹲下，纸扇一展，怼着梅惊鸿的脸就扇，满脸期待地道：
“见义勇为的兄弟，没事吧？没事就赶紧爬起来，继续揍他！”
梅惊鸿瞥了这少年一眼，拇指擦了擦嘴角，略显无奈：“我不是见义勇为。我只是做交换而已。”
“我管你是因为什么！”少年有些不耐烦地道，转而笑成一朵花，“我看你就不止这点本事。来，起来，这样欺男霸女、恃强凌弱的人渣你能忍？快去打死他！”
梅惊鸿冷笑一声，捡起落在身旁的半截扁担：“我可没有英雄病。”
“你是怕杀了人受到惩罚吧？别怕！”粉袍少年一巴掌打在梅惊鸿肩膀上，打得梅惊鸿一个趔趄，才补充最后那句，“打死他，我帮你兜着。”
梅惊鸿像看着二愣子的目光看着他：“怎么兜，用袍子兜吗？”
粉袍少年笑了，又伸手想打一巴掌，被梅惊鸿避开了，才讪讪收回手，用扇子掩住半张脸：“兄弟你真幽默。”
谁是你兄弟。
梅惊鸿懒得理他。他现在关心的是丁江裕的伤势。
阿彩哭得厉害，两只眼睛肿得像铁疙瘩，手忙脚乱地给丁江裕顺气。
阿麦也不知从哪跑了出来，抱着丁江裕的大腿呜呜地哭。
刘海冷眼看着。
那些看热闹的人们大多脸色煞白，刚才给梅惊鸿这方鼓掌喝彩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躲，更有甚者，不敢再看，偷偷转身跑了。
“将你这个破草堂关了，今晚让人将阿彩抬进回春苑，做我第三十八房小妾，我就饶了那小子一命。”刘海双手插在腰带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丁江裕。
丁江裕嘴唇微张，还没说话，阿彩凄厉地叫开了：“你休想！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刘海眼睛一眯，慢慢走近，恨恨地道：“谁是蛤蟆，谁又是天鹅？”说完，就要伸出指甲微黄的手去抓阿彩的下巴。
“嗖”地破空之声响起，半截扁担飞来，打落刘海伸出的手。
“你是蛤蟆，这世间的女子是天鹅，怎么，这点理解能力都没有么？”梅惊鸿一瘸一拐地走来。
粉袍少年又激动起来了，巴巴地跟在梅惊鸿后面：“兄弟，你是不是喜欢那姑娘？”
这声音不算大，可也不算小，起码还在现场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
众人愣了。
阿彩更是脸颊绯红，指着粉袍少年跺脚：“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是个残疾的，消化道颠倒，你无须在意他的话。”梅惊鸿只得对阿彩解释。
虽是修仙界，女孩子还是挺重名节的，这与她们日后的幸福息息相关。
粉袍少年一听，没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总归知道是不好的话，也没恼，笑嘻嘻地道：“不要那么多废话，为了你心爱的女孩子，也得打死他。”
梅惊鸿翻白眼。
刘海冷笑。
就在这时，一个回春苑的伙计快步跑来，后面还有四个伙计，押着两个身穿艳丽纱裙的姑娘。
两个姑娘头上簪环尽乱，裙面也被扯皱，一人面如死灰，一人神色惊惶。
人群中，那个一直不说话、戴着斗笠的老汉猛地瞪圆了眼。
只见那上前的伙计拱手对刘海道：“老爷，十六夫人带着三十七夫人逃跑，被抓回来了，怎么处置？”
梅惊鸿好奇地望向那两位姑娘，猜测面如死灰那个应该是十六，而神色惊惶那个是三十七。
三十七夫人脸上的稚气未脱，身量未长开，完全还是个孩子，脸上妆容很厚，应该是昨晚刚抬的妾室。
原本，处置妾室这种事，刘海一般都是私下里进行的。可今天他想杀鸡儆猴，他想让这里的人看着，在这白河镇，他刘海就是皇帝、就是王法！
“逃，就杀掉，这还有什么可问的。”刘海话音刚落，又使出刚才对付梅惊鸿的那套脚法，眨眼间便夺了不远处猪肉档口屠夫的直式砍骨刀。
又在眨眼间，梅惊鸿猜测是十六夫人的女人人头落地。
那颗头颅，钗环尽数散落地上，骨碌碌滚着，滚到梅惊鸿脚边。
头颅上的眼睛没有闭合，看着梅惊鸿，哀哀地，绝望地。
血流汩汩地从头颅血管断端出来，蔓延到梅惊鸿脚底。
粉袍少年猛地一跳，用纸扇拍着胸口，皱着眉头、捂着鼻子，远远避开血流蔓延之处。
落针可闻的死寂。
三十七夫人双脚一软，瘫在地上，嘴唇颤着，面无人色。
不远处那个戴斗笠的老汉惊呼：“落落！”
那姑娘听见这声音，浑身一震，猛然扭头，看向那老汉，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滔滔滚落：“阿翁！”
姑娘一边喊着一边朝老汉爬行：“阿翁，救我！他是怪物，他吃人的。好多姑娘都死了……”
“三十七夫人得了失心疯，也该杀了。”
刘海手握砍骨刀，一步步朝那姑娘逼近。
屠夫见杀了人，早惊得魂飞天外，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肉案上那把切肉刀也不见了。
“喂，姓刘的。你跟我打架，打到半中，就处理家事，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梅惊鸿站在刘海身后，右手握着把刀，刀背搁在右肩上。
屠夫眯眼一看：噫，那把刀怎么那么熟悉？
在自己肉案上找一通，再眯眼辨认梅惊鸿手上那把刀，刀尖断了一截，可不就是自己吃饭的家什？
不知何时，粉袍少年手里又抓了两只烧饼在啃。看见梅惊鸿拿了刀出来，再次高兴得看不见眼睛，挤到人群最前面，撸起袖管，一边啃一边看热闹。
刘海果然停住动作，那姑娘和那老汉都被伙计架住，老汉痛苦地挣扎嘶鸣着，不住地喊“放开她！”
“从没见有人上赶着找死的。小子，你是第一个。”刘海转身，冷笑道。
梅惊鸿正要说话，忽听生死契阔说话：“你真要动手，离开这里，另找没人的地方。我发挥威力的时候，越少人看见越好。现在的你，还守不住我，会被人抢走的。”
要是寻常，梅惊鸿肯定要损这小屁孩一顿的。
可现在在战时，统一战线很重要。
何况，生死契阔话虽然嘚瑟，话糙理不糙。
梅惊鸿笑着对刘海道：“我们另找个无人的地方比试比试，生死不计，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