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哆哆嗦嗦,不是看天就是瞅地,眼珠子一时无处安放。
要是不明缘由的人看见,说不定会腹诽这群人是不是患了什么眼疾。
凌伯融恼怒地望着梅惊鸿:“再敢胡说八道,我拔了你的舌头。”
梅惊鸿有些夸张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神色慌张,如受惊的小鹿。
这一下,众少年的脸色更是五彩缤纷了。
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他们一直都没发现,反倒是这小子一来,便发现了?
还有,这小子对公子如此不敬,公子居然都能忍。
难道这就是灵台寺那个老和尚所说的缘分?
少年们看向梅惊鸿的眼神有些挣扎,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还是庆幸。
“咴……”一阵突兀的马叫声响起。
沈河惊喜地望向凌伯融:“吕炎回来了。”
凌伯融微微动容,脸上露出跟年龄相符的不太稳重的欢喜,可也只是一瞬。
他扭头冷着脸对梅惊鸿道:“很难做决定吗?”
梅惊鸿浑身一凛。他再次感受到凌伯融的杀意。
他膝盖一滑,纳头便拜:“多谢公子收留。公子大恩大德,我梅惊鸿永世难忘!”
凌伯融眉毛一挑:“梅惊鸿?这是你的真名?”
梅惊鸿连忙点头:“正是。自我脱掉胞胎就叫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公子……我以后能不能保留自己的名字,而不叫什么霉女?”
“准了。”凌伯融几乎毫不犹豫便同意了梅惊鸿的要求,“我还可以多送你一个恩典。”他的手往侧方一伸,一把银色长剑突然出现在他手里,散发着一阵阵奇异的光芒。
就连肉体凡胎、没什么见识的梅惊鸿都隐约感受得到,这把剑绝非凡品,他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凌伯融剑花一挽,剑尖却指向了虞行。
虞行眸色暗沉。
“这人明知馒头有毒,却依然递给了你。先前,在草原上,你一直在挨打,他却装死。可见心思深沉,心术不正,不堪同行。我帮你杀了他!”说完人未动,剑已飞了出去,直直削往虞行的脖子。
梅惊鸿飞扑出去抱住剑柄的动作完全来自身体本能。
他真能把剑在把虞行的头颅割掉前给止住,却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虞行惊惧之余,露出了愕然之色。
“他……他……竟把神恍给抓住了?”沈河一脸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这把剑,叫神恍,九州十大名剑排名第八,极有灵性,认主后,主人要谁死,它便会让谁死,行动迅猛,眨眼间可取人性命。
“应该是公子原本就没有杀虞行之心,所以神恍才会那么轻易地被阻止住,嗯,肯定是这样,没错,一切都在公子的掌控之中。”沈河心里暗道。
凌伯融却也瞪圆了眼,内心慌得一批。
刚才他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的梅惊鸿便转移了位置。
等他看清楚梅惊鸿的身形,神恍已经被梅惊鸿握在手里了。
神恍竟被一个凡人给制住了!
这把剑脾气最是古怪,只要不是主人触碰,都会大发雷霆,触碰它的人非死即伤。
可梅惊鸿不仅毫发无伤,而且神恍在他手中迅速失去光彩,剑尖朝下,跌落在地上,哪里有刚才的名剑风采。
少年们觉得这日本根本没法过了。
这接二连三发生的这叫什么事!
凌伯融满脸惊疑,手一伸,五指箕张,神恍收到召唤,飞回凌伯融手里,奇异的光彩又重新绽发。
“为什么救他?”凌伯融原本最想问的,是为什么会这样,可神恍是他的佩剑,关于它的所有秘密,都关乎自己的生死,他自然不敢在众目睽睽面前问的。
“不是,公子,不是我故意冒犯,你这一言不合就想取别人的性命,是不是过于儿戏了?”这简直是神经病的所作所为啊!
“我在为你出头。是他想要你死。”凌伯融凉凉地道。
梅惊鸿转头问虞行:“你想要我死?”
虞行摇了摇头。
梅惊鸿回头对着凌伯融耸耸肩:“他说没有。”
“你就那么信他?”凌伯融眯眼,嘴角翘起嘲讽的角度。
虞行双眸微微一闪。
“我这不是信他,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不该全怪在他身上。他在当时确实没有挺身而出,在牢里或许他也真有利用我试毒的心,可是动手打我的不是你们吗?在馒头里下毒的也是你们吧?你真要为我出头,难道不该砍了他,他,还有他?”梅惊鸿对着沈河一个个指过去,手指在指向凌伯融的时候缩了回来。
“每个人都只有一条命,为了活命,他做这样的事,或许不够厚道、不够仗义,可我没资格怪他。他本不用受今日之苦,是我将他带出阳州的。要是没有他那匹骆驼,我早死在沙漠里了。就算功过相抵,也是我有的赚……”
“好了!”凌伯融一脸不耐烦地道,“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原本只是我想送你一个恩典,既然你不要,随便你。”
凌伯融将手中剑隐收回体内,离开了演武场。
沈河看了看凌伯融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梅惊鸿和虞行,一筹莫展。他呼来两个少年:“先将他们带回牢里,我请示好公子再说。其他人,该干嘛干嘛,来,把气势喊起来!还想不想当神衣卫了!”
少年们迅速散开,站回刚才的位置,练武的练武,练箭的练箭。
梅惊鸿听见“神衣卫”三个字,彻底挪不动脚了,舔着脸目光熠熠地问沈河:“你们也想当神衣卫?”
沈河觑了他一眼:“整个九州,有不想做神衣卫的男子吗?”
没有!
梅惊鸿兴奋地连连摇头,指着训练的少年们:“像他们这么做,就能选上神衣卫吗?”
“想屁吃!”沈河冷声道,“这只是最基础的训练,想当上神衣卫,必须焚膏继晷、宵旰攻苦地努力十余年,再加上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如愿。”
“哥,哥,那你说,我这样的,要练几年才行?”梅惊鸿几分期待、几分急迫地拍了拍自己胸膛。
沈河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以一种看着失心疯的人一般瞅了梅惊鸿几眼,几分嫌弃、几分好笑:“你?”
“嗯,嗯!”梅惊鸿急急地点头,眉眼都往上往大里提,所有毛孔都在兴奋、叫嚣。
“这辈子恐怕不行。”沈河道。
梅惊鸿有些失望,像盏差点被风吹灭的烛火,不过只一会,他便笑了:“你说的不作数。”
沈河斜着他:“那你问我作甚!”他甚为不悦地扬头,挥手让人把两人押走了。
凌伯融快步踏入穿堂,浮萍早等在那里。
“吕炎在哪里?”
“在正厅用茶。”
凌伯融满脸笑意像一阵风般卷去正厅,浮萍望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
刚看见一片红得恣意的袍脚,凌伯融便问:“父亲怎么说,有说什么时候准许我回神州吗?”
一身红衣的少年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恭敬地站起。
跟凌伯融的激动和满怀希望的兴奋形成鲜明的对比,吕炎显得很平静,甚至带着些许怜悯和同情地看着凌伯融。
吕炎为难地犹豫片刻,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
凌伯融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可是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字,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桶冰水,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这是他给父亲写的请安家书,上面的蜡封还原封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