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名没号的一封信,还套了三层壳。
沈明礼把毛巾搭肩上,从勤务兵手里拿过信,捏着鼓鼓的,心里一下有预感是谁寄来的。
“下去吧。”
挥退勤务兵,他转身回屋,阴雨绵绵压沉了天色,也把屋里的天光压得一暗再暗。
沈明礼脸色是冷的,心却是按耐不住悄悄动了下,里面会是什么?
是她的悔过书?还是道歉信?
要是她跟他示好,那他到底要不要原谅她?
不对,以虞晚的坏脾气,肯定不会轻易低头,信里多半没好话,全是骂他不是人的诋毁词汇。
乱想一通,更不敢拆开信件看,干脆把信锁进抽屉里。
“嗯…呜…”
这会儿,床上的小包袱开始哼唧,沈明礼听见声音,抬腿快速走进里间,看到睡醒的儿子,睁着像她的眼睛看着他,才锁进抽屉里的心,又忍不住想原谅她。
他们已经有了儿子,就应该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
再说了,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间怎么会没有磕磕绊绊?
时间真的能够消弭一切隔阂,两个月前,心里还气她,怨她,到了现在,却连她一点不好都想不起来。
闪过眼前的都是虞晚的坏笑,虞晚的闹腾,还有虞晚的霸道不讲理。
沈明礼觉得他在她身上,做不到绝不回头,又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要是他赌气不看求救信,可能会害了虞晚一辈子。
犹豫中,他坐到床沿,低声问两个月大的儿子,“妈妈寄了来信,虫虫告诉爸爸,爸爸要不要打开看?”
小虫虫抿着舌头,啊啊噢噢的哼唧。
“是要打开吗?看来是虫虫想妈妈了。”
小虫虫烦躁伸手挠脸,好像是尿了拉了,半天没人换尿布,一股臭味飘了出来。
沈明礼把被子捂严实,皱眉冲隔壁喊。
“张姐。”
“诶,来了。”
隔壁屋里的张姐,丢下正在做的千层布鞋,拿出晒过的尿布纱棉布,兑好温水去抱奶娃子过来洗屁股。
沈明礼天天带儿子睡觉,还是受不了给他洗屁股擦屎的活,清洗一回,一天都没胃口吃饭。
张姐抱起小包袱,试探着摸了摸,笑道:“哎哟,拉得可真多。”
“洗的时候注意水温,把门窗关好,别受凉感冒了。”
等张姐抱着小虫虫去了隔壁,沈明礼坐到书桌前,久久没动,他瞥了眼屋外的石榴树,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坐在他怀里乱拱。
“明礼,你是不是想吃石榴了?”
那句话回响在耳畔,装了三层信封的信件被骨节分明的一双手拆开。
信封里倒出三页信纸,还有近二十张照片。
沈明礼先看了照片,才看一眼,沉寂眼底迸进一抹亮色,餐桌边,虞晚正在吃早餐,吃的是她喜欢的煎牛小排,身上穿的是他的短袖,桌上花瓶里还有一束鲜花。
第二张是她在公寓楼下草坪晨练弯腰照。
他看得勾起唇角,“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这么勤快过?”
第三张是坐计程车的靠窗照,照片拍得很好看。
但他不懂为什么要在计程车里拍照。
第四张是去香江大学的照片,第五张是在餐厅喝红酒。
沈明礼敛去些笑,紧了眉心,“女同志怎么能在外面喝酒?喝醉了怎么办?”
……
等看到后面虞晚拿马票在赛马场拍照,在街边吃甜筒拍照,还有灯下看书照片,全都是他没见过的另一面,心又难掩酸涩。
“我在北边带孩子,夜里都没睡过整觉,你倒是潇洒,香江到处玩。”
沈明礼自嘲轻嗤,食指一点点摩挲照片里的人,“不过,再潇洒,也潇洒不了几天。”
等看到最后一张伴着晚霞弹钢琴的照片,心里的酸涩,化作一阵慰叹。
“儿子满百天前,最好是自己回来,不然,我可不会去接你。”
看完照片,又看信。
刚提起的好心情,在快速看完三页信纸后,沈明礼的脸色难看至极。
信中除了问候长辈身体,还有过问儿子情况,没有一个字提及他。
分享记录生活的照片,瞬间成了一种无声的炫耀。
等看到信页尾巴,沈明礼嗤笑念出来,“妈妈的心肝小肉肉,你要乖乖睡觉,喝奶,长高高,妈妈永远爱你,你是妈妈的唯一挚爱。”
“还挚爱?骗子一个。”
忘了在床上怎么哄他的?折腾他的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诓人的?
沈明礼觉得受到欺骗,拉开下一层抽屉,拿出伯娘回西昆前留下的相机,又把放在另一间屋里,收起来没用的轮椅。
摆放到走廊上,回屋套了件旧式长袖衫,对镜理好头发,等张姐把换好尿布的小虫虫送过来。
他抱着儿子坐轮椅上。
张姐看沈同志摆弄相机,诧异道:“怎么把轮椅拿出来?腿不是好了吗?”
沈明礼当没听见,“来,张姐,帮我拍一下照片,虫虫满两个月的照片还没拍。”
张姐摇头拒绝:“我不会拍,要把相机弄坏了怎么办?”
“不会拍没关系,只要摁这个键就行,一会儿我让你摁的时候,你就摁。”
他把相机拍照角度找好,学虞晚的照片,把庭院雨景和芭蕉当背景,怀里的小虫虫,只露一个背影。
拍好一张,回到房间,沈明礼坐到床上看书,把儿子放到旁边啃手。
觉得画面不错,又找角度拍一张。
两张照片,当天送去市区加急冲洗,第二天下午送过来,沈明礼把准备好的一张空白信纸装进信封里,信封又被放进一个装有芭蕉花的档案袋。
交给勤务兵后,沈明礼不忘叮嘱:“让那边今晚送过去。”
档案袋第二天中午就该送到利别道公寓,不凑巧的是,月初阿斌休假,所以没跑药物研究所,也没拿穗城送过来的档案袋。
等两天假期结束,到了11月3号,阿斌才把档案袋送去利别道公寓。
记着今天的日子,没亲自送上楼,只让公寓安保人员送到202。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虞小姐,有你的档案袋。”
公寓里收房租的房东正在算拖欠的房租,被一阵短暂敲门声打断。
“许姐,开一下门。”
虞晚揉着太阳穴,靠坐在沙发上喝蜂蜜水,一大早有人上门收租,就够让人心情郁闷,偏偏今天还下雨。
更可恶的是,从五月起,沈明礼一直没交过房租。
到现在已经欠下整整六个月租金。
“虞小姐,月租三千加每月三百管理费一百水电瓦斯费,六个月一共是20400港币,你要续租,还要一次性缴纳三个月租金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