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棠衾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四周是高大巍峨的山峰，他们处在其中，微微倾斜的山坡上遍布嶙峋的岩石，坐在石头上仰头望天，漫天星辰璀璨，仿佛从远处看倾轧而来，无垠辽阔。
以往看星空总是遥不可及，此时似乎近在咫尺。
棠衾晃着腿，眸光映出细碎璀璨的群星，“阿爸阿妈出事那段时间，我从早到晚跟在寨民后面，可能是天意？”
她有些啼笑皆非，“找到他们尸体那晚，我着急忙慌的赶来，路上却被夜空吸引，看了好久好久。”
“阿婆他们说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阿爸阿妈在向我告别？”
所以只有那晚她注意到了头顶的星空，驻足良久，平静接受了从此孤身一人的事实。
伤感的情绪刚涌上心头，她面前出现一只手。
沈知礼托着包裹成方形的手帕，递给她，“甜食会让人心情变好。”
棠衾怔了瞬，迟疑的展开。
香甜软糯的糕点保存的完好无损。
棠衾，“？”
沈知礼往旁边挪了挪，语气平静，“中午见你挺喜欢的，就帮你多留了点。”
让他给人施加痛苦，他能有上百种方式，但哄人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
能做的仅仅是安静当个树洞，必要时转移棠衾的注意力。
看得出，效果很不错。
棠衾咬了一小口糕点，细密的甜炸开，沮丧、失落痛苦的负面情绪转瞬即逝。
沈知礼颈间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衣领的项链闪烁了几下红光。
棠衾的余光瞥见，说，“有信号。”
她的声音堪堪落下，那头的男音却是猛地卡壳。
“老……”
红色指示灯闪烁代表通讯，齐焱好不容易捕捉到较为稳定的信号，迫不及待就接通了，万万没想到率先听见一道女音。
听声音是个甜妹，年纪也小。
刹那间，关于老板流落深山诱拐无知小女孩的念头占据脑海，久久挥之不去。
而对下属跳脱的性格非常了解的沈知礼并没解释，面色如常的问道，“准备的怎么样？”
“安特助已经开始工作交接，一周内会到云城，目前所在位置信号稳定，到时在这接应？”
涉及工作，齐焱态度严谨，“沈家那边要透露消息吗？”
沈知礼看着棠衾小动物似的小口咬着糕点，随意道，“他们最近在做什么？”
“……”
齐焱陷入诡异的沉默。
沈知礼，“直说。”
“找媒体宣扬您的死讯办葬礼，以及召开股东大会，重新选取集团决策者。”
如果不是安展坐镇，早在他生死不知的三天内，沈家就开始瓜分沈知礼的股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
沈知礼轻嗤一声，讽刺道，“葬礼在哪天？”
“具体还没定，但老宅已经开始布置了。”
前天他们远远瞅了眼，满目的白，门外还摆着某位大佬送的花圈，硕大的“奠”字看的他们极为尴尬。
沈知礼的语调十分平静，“既然是给我办的葬礼，我怎么能不出场。”
酒店内，齐焱敲键盘的手颤了颤，险些把按键抠下来。
这位向来是明白怎么让人惊悚的。
在心里肃然起敬片刻，他斟酌了下，小心翼翼的问，“需要为老板娘备点什么吗？”
棠衾有意的忽视他们的交谈，手指一点一点数着星星。
半晌没听见两人说话，她疑惑回眸，指了指自己，小声询问，“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沈知礼轻笑，“没有。”
话落，他坦然的跟齐焱吩咐，“主卧旁边那间重新布置，具体设计交给薇薇安。”
变相承认了关于老板娘的说法。
齐焱笑嘻嘻的答应，“收到，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就干脆利落的掐断通话，丝毫没有对上司的敬意。
沈知礼也不在乎这个，低头看看还剩一半的糕点，“不吃了？”
棠衾揉揉腹部，摇头，“饱了。”
中餐晚餐距离太短，她的胃超负荷了。
沈知礼迅速把剩下的解决。
棠衾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吃过……”
摆在边缘的山楂糕她掰了一小块，发觉太酸后没再碰，可沈知礼就那么自然的吃了。
“不好保存，”沈知礼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天过去，高温容易导致变质。”
棠衾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一般只会储存萝卜，白菜或者红薯之类的蔬菜，肉类就腌制晾干，家家户户都有地窖用以存放。
为避免浪费，做饭只少不多，祖先在数次的迁徙中忍饥挨饿，后代骨子里便是勤俭节约的美好品德。
虽然仅余下几小块糕点，真扔掉也是可惜的。
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沈知礼稍稍凑近了些，与她四目相对，“嫌弃我？”
语调含着些微笑意，再明显不过的调侃。
棠衾却是脑海乱糟糟的，眼睛都忘了眨，不一会儿便不受控制的泛着水光，月光下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珠。
沈知礼唇边笑意加深，移开视线，“起风了，早些回去。”
山里昼夜温差本就大，两人只穿了单薄的衣衫，真在这儿待一夜怕是会染风寒。
凉风从山谷间穿插而过，风声簌簌，林子里还有不知名鸟雀的叫声，振翅时带的枝叶哗啦啦响。
下山容易的多。
踏上寨内土石铺就的小路时，塔楼前的歌舞欢闹声都停了，有几户人家还罕见的亮着灯。
接连几天的起早贪黑，棠衾沾床就困的睁不开眼，好在沈知礼要走的消息足够提神醒脑，支撑着她去扒衣柜。
身上的银饰取下来归置到木箱里，她又从底层的匣子中拿出巴掌大的首饰盒。
山里蕴藏着数不尽的财富，他们的加工技术一般，但不缺发现美的眼光。
苗疆敬仰自然，并不会刻意开凿山体，偶尔在山里捡到玉石只当是神的恩赐，事实上，他们拥有的矿物足以让外界掀起震荡。
棠衾盯着首饰盒内雕刻成凤凰模样的玉佩，有些犹豫要不要送给沈知礼。
玉佩质地清透，内里像是涌动着碧水，行家一看便价值不菲。
她抱着首饰盒发了会呆，还是决定送出去。
反正放在她手里估计一辈子落灰。
她翻箱倒柜的动静不小，沈知礼静心听了会儿，起身走到她门口。
“睡不着？”
棠衾吓的手一颤，险些把东西丢出去。
她打开门，不由分说的把盒子塞进沈知礼手中。
一来一回，里面发出闷闷的声响。
沈知礼侧身挡住门，腾出一只手打开首饰盒。
只一瞬间，他险些忘了呼吸。
托沈老爷子的福，在玉石鉴赏方面他虽不算精通，但皮毛还是懂点。
玉佩雕刻并不精致，搁某些收藏家眼里可称得上暴殄天物。
他面无表情的把盖子合严实，道，“这是什么？”
棠衾从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抿抿嘴，“礼物。”
沈知礼，“……”
相比之下，他那块价值百万的腕表都不算什么。
他心情复杂的递回去，“不用。”
“不喜欢吗？”棠衾还是第一次送人礼物，被直截了当的退回，有点忐忑，“我觉得挺好看的。”
沈知礼沉默了下，说，“太贵重了。”
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棠衾看不出哪里贵重。
“寨里很多小孩都有这种玩具的。”
但沈知礼像打定主意不收，她遗憾的收回，“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东西？我送给你。”
沈知礼瞧着她随意把首饰盒丢到床上，眼皮子一跳，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富而不知’。
塔南寨寨民或者朴实无华的生活，却守着一座‘金矿’。
沈知礼的目光移向她随意挽起的头发，指指那支银簪，说，“不如送给我你的簪子。”
这个要求很好满足，棠衾也没有多想，随手拔下来给他。
等沈知礼拿到手才看清，造型简单的银簪另一端，镶嵌了一颗珠子。
与玉佩同等质地的圆珠。
“……”
手心的银簪突然有千斤重。
他这会儿有些赞同齐焱编造的流落深山骗财骗色的故事。
若非自己就是当事人，他也要怀疑有犯罪成分。
礼物给出去后，如同了了一桩心事，棠衾面带笑意的朝他挥挥手。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