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看他充满嘲讽意味的眼神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方山的脸更狰狞扭曲了。
阿婆也从屋内走出来，像是没看到这出闹剧，冷冷道，“人命关天。”
“铃兰，你来说，保大保小？”
话音一落，棠衾顿时明白过来阿婆是想看看铃兰阿婶的反应。
因为方才阿婆说过，小孩是保不住的。
众人的视线落到铃兰阿婶身上。
她嗫嚅着，与地上方山恶狠狠的目光相对，最后逃避似的道，“……小。”
黎青不敢置信，“阿妈！你在说什么？”
阿婆一脸失望。
“铃兰，你是越老越糊涂啊。”
黎青猛地甩开她的胳膊，对阿婆道，“我想让黎兰活着。”
“我阿爸已经去找寨主了，”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方山，“等寨主来处理这个混蛋。”
棠衾望着丝毫没有阻止方山闹事意向的寨民，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再次呈现在她面前——
愚昧的思想如同吃人的猛兽，不断蚕食着人心。
“改变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事，”沈知礼缓缓开口，“你没有被腐蚀已经尽力了。”
这世上如方山一般自私自利的大有人在，没办法改变别人，只能约束自己。
阿婆不再看令人心烦的人群，背着手又回了屋内。
黎兰睁着眼睛，无声落泪。
她阿妈的话清清楚楚的传进耳朵里，没想到在亲生女儿和未出世的孩子面前，对方竟能毫不犹豫舍弃相伴十多年的女儿。
阿婆叹了口气。
“剩下的交给我，”她慈爱的摸摸黎兰的头，“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
阿婆在屋内争分夺秒的救人性命，方家一群人竟争着要沈知礼道歉赔偿。
气质不会说谎，方山认定沈知礼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躺在地上叫苦不迭，哀嚎着要寨主还他一个公道。
这下看好戏的人更多了。
黎青的阿爸带寨主过来正赶上方山撒泼打滚的一幕。
寨主用布巾包着头，面目威严。
“怎么回事？”他先用苗语问了句，随后又注意到沈知礼的身影。
苗疆年轻男女大多长的好看，但眉眼间带着不染世事的单纯美好，沈知礼伪装出来的温和，顶多是将狠厉压了下去。
管理整个寨子的寨主自然有几分看人的本事，往前走了几步，他笑容满面的伸出手招呼。
“你好你好。”
他的普通话比棠衾还要标准，想来是与外界接触过的人。
沈知礼顿了下，自然的与他交握，“您好。”
当下的情况不适合多说，寨主随后就将询问的眼神投向棠衾，“出了什么事。”
棠衾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一板一眼道，“黎兰摔倒导致小产，我们在她身上发现多处深浅不一的伤痕，目测是经常遭受殴打。”
话中指向性非常明显。
方山气的破口大骂，“她自己摔倒的关老子屁事！”
寨主对方山一家的无赖程度也颇为头疼，但身份立场让他不能撒手不管。
“方山！”他厉声喝道，“你是要我召集全寨人进行对峙吗？”
方山惯会窝里横，关了门，与黎兰发生冲突时就家暴，女孩痛不欲生的哭嚎隔百米听的清清楚楚。
若寨主不站出来处理，没人愿意沾染方家这颗毒瘤。
听语气寨主似乎要兴师问罪，邻里们也站不住了，纷纷坐实他家暴的罪行。
“非打即骂，我们都知道。”
“仗着娘家不管不问，他喝醉了就动手，要不是怀孕，小姑娘早被打死了。”
“怀孕也没好到哪去。”
“我亲眼见着他跟寡妇六嫂眉来眼去，大半夜光溜溜的翻墙回家。”
“那声音啊，浪的生怕别人不知道。”
“我看八成是他想跟寡妇过日子，找个由头害死黎兰。”
寨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阿婶们手握村头村尾的八卦，一点风吹草动都知道，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画面感十足。
“嚷嚷什么，”寨主的脸猛然沉下，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直直扫过说话声音最高的那群人。
有他坐镇，人群很快悻悻散去。
唯独方山弟弟弟媳以及老头老太太，老神在在的坐在阴凉地，一手还扇着蒲扇，那悠闲的样子，仿佛命悬一线的不是他们迎来的媳妇。
寨主眉头隆起，下意识的去看沈知礼的反应。
结果人全副心神都在棠衾身上，低声絮语，似乎很享受美人相伴。
“咳咳，”寨主重重咳嗽两声，对棠衾道，“现在情况怎么样？”
“黎兰体质弱，处理不好的话一尸两命，”棠衾语气毫无起伏，安安静静站着时像是笼罩着一层隔阂，拒绝别人的探知。
“他们家的事我会找人安排。”
寨里的大事，通常由寨主与年龄偏大有话语权的几位老人共同商讨。
以往看在方山祖辈为寨子做的贡献睁只眼闭只眼，现在都扯出人命来了，自然不能善了。
棠衾微垂着眼没出声，不知信了还是没信。
寨主望着沈知礼，欲言又止。
“借一步说话可以吗？”最终，他还是决定开口，“有些事想问问你。”
沈知礼看向棠衾，无声的征询意见。
“嗯，”棠衾轻点了点头。
沈知礼这才礼貌笑笑，“好。”
寨主努力忽视心底的异样，只当他是被救后自发产生了信任。
两人走到院墙边缘。
沈知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看似威严庄重的中年男人，揣测对方的来意。
“寨子里的生活很不习惯吧，”寨主努力扯出友善的笑容。
沈知礼挑挑眉，等着下文。
“我听寨民说了，你这段时间住在棠衾家里，小姑娘不到18岁，你长住下去不是办法。”
寨主边说，边观察沈知礼的反应。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后者从始至终都是古井无波的平静，似乎没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寨主的脸色沉了沉，直言道，“寨里的祭祀节快到了，神灵不会欢迎闯入的外来者，我希望你尽快动身离开。”
沈知礼倒是有些诧异。
虽然有最坏的打算，寨主不会希望有人破坏寨子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没想到他竟然直接开口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