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天生是牛马。
我就是天生的牛马。
我十六岁的时候,遇上了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我家的房子被洪水冲垮了,父母没日没夜的劳作,总算在年底之前,住进了新房。
应该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一年之后,父亲住进了医院,父亲是严重的胃溃疡,割了三分之二的胃,花光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又过了半年,母亲也病了,是肾结石,农村人在喝水上没那么多的讲究,得肾结石的很多,就我知道的,我们村就有十多个。
肾结石也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我母亲在检查的时候,还查出了胃癌,细分化胃癌晚期,为了创造动手术的条件,营养液就打了12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八百块一瓶。
家里到了这个地步,我自然不可能再读书,其实我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小学一到六年级一直保持着班上前三名的好成绩,哪怕是家里遭逢巨变,也没有掉出过前十,如果顺利完成学业的话,我应该会和我的表哥表姐一样,要不做医生,要不做老师。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的如果呢……
于是,十七岁的我,辍学了,一起辍学的还有一个叫赵刚的同学,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但是因为我上学要经过他们村,一起上下学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
赵刚告诉我,他有一个表哥在缅北搞事业,现在正缺人手,问我去不去,我听了之后十分心动,我家里的安排是让我跟我姨妈去广东打工,但是我不愿意,被管了十六年,我不想再被人管了,现在想想,我为我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2017年10月12日,我借口要去广东找姨妈,带着老妈给的二十个水煮蛋去了火车站,我记得那天早上很冷,露水很重,我沿着田埂路走到马路上时,裤脚都湿透了。
我赶到火车站时,赵刚早就等在那里了,他显得很兴奋,一路上都在规划着宏图伟业,他告诉我,他们村有两个牛人,一个被爸妈打出去之后就没消失了,等再回到村里,已经是省会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商,资产上亿,三个老婆。第二个就数他的表哥了,去缅北一年,寄回家二十万,要知道,那个年代,很多人打工十多年,寄回家里的钱,都没有二十万。
车到昆明,已经是晚上了,我们在路边摊上点了烤肠和云南米线,填饱肚子之后,我们找了一家家庭旅店住下,第二天继续上路。
辗转换乘到了耿马傣族佤族自治县,终于见到了接头人,一个矮倭胖胖的中年人,估计是常年抽烟的原因,他的指甲和牙齿都熏成了屎黄色。
胖子把我们带到藏在树后的面包车旁,让我们上车。车上本已拥挤不堪,这时候再加上两个人两大包行李,就像桌子的缝隙间被锤进去一个锲子,大家都不能动弹。
狭小的空间里,人的体温加上呼出的热气,车里的温度急剧升高,就像是身处蒸笼之中,而且下面架起大火,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渐起的怨愤声里,其中一个操贵州口音的男子提起我和赵军的行李,扔向车外。我怒问道:“你为什么扔我们行李!”
“太挤了!”男子回答的理直气壮。
“你要是觉得太挤了可以扔你自己的东西啊!”
“我就扔你们的,怎么了?”
名叫长子的贵州男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赵军揪住衣领拖了下去,等我下车的时候,长子已经被打倒在地,他试图从地上爬起,赵军扑上去,照着他的面门又是两拳。
长子的两名老乡围了过来,但见赵军气势汹汹,一时间也不敢上前。
赵军是个爆脾气,我在学校里就听说过,今天算是见识了,而且这战力也着实可怖,长子高出赵军一个头,却只有挨打的份。
赵军把我们的行李捡了回来,提起长子和长子两名同伴的和行李要扔,被我劝住了。异地他乡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黄牙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切,那目光,就像外面的人看着圈里的猪猡互撕一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边事件平息,黄牙的烟也抽得差不多了,他将烟屁股扔在地上,狠狠地辗灭了,扫一眼众人道:“打完了吗?打完了上路吧!”
第二次遇见黄牙是在帕敢的一家酒店,黄牙搂着两名不超过十八岁的本地女子喝花酒,我在酒店里等人。黄牙问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和你一起的那小子还活着吗?
黄牙的话让我心中震惊不已,在缅北的半年时间,我和赵刚早已经分开,我混得不算好,也不算坏,赵刚因为一场意外,已经死了。
从我的表情里,黄牙已经知道了结果,他喝了一口女孩喂过来的酒,得意地笑道:“看来我猜对了!”又递 给我一张名片道:“小子,你能站在这里,证明你混得还不错,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交给朋友吧!”
也是这时候,我知道了黄牙的名字,他叫阮觉明,主业是蛇头,副业很杂,这么说吧,挣钱的活他都做!
黄牙将我们送到了山林深处的一个石洞,我们在石洞里等到半夜,来了一个本地人,本地人带着我们穿山过河,一直走到第二天早上,本地人指着前方道:“你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穿过那片树林就是缅甸了,路边上会有车接你们……”
想到马上就要出国,不激动那是假的,同时也有一种漂泊无依的失落感,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匝这滋味,前面的人已经跑了起来,激起树叶间的露水,溅了我一身。
我的精神也震奋起来,跟着往前跑。
路边上,一辆货车等着我们,司机拉开帆布,让我们在一堆货物中藏好,很顺利就过了关卡,又往前开了半个多钟的样子,在城镇外的石字路口停了下来。
一名身穿黑色皮衣,戴着眼镜的男子在路边等着我们,赵刚叫了一声表哥,那男子转过脸上,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微笑“刚子,这一路感觉怎么样啊?”
“感觉好极了……”赵刚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