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瞧了瞧这会儿巷里没人，叹了口气，“京城人人都知道，这凌王被幽禁后感染了时疫，无人医治，虽扛下来捡了条命，可连日高烧烧坏了脑子，痴傻了！”
“他……真的傻了？”唐绾玥眼睛始终没离开低头吃东西的人。
小贩放低了声音，“听说圣上派了几拨御医前去王府诊治，数位御医都说确实是傻了。”
“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过去高不可攀的凌王，现在成了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傻王，唉”
赵钰吃的急，最后两口差点噎住，猛咳了几声，唐绾玥连忙给他拍着背顺了顺气。
“你还认识我吗？”
吃完的赵钰终于注意到身边人，愣怔的看着，眼无波澜，继而又转回头，靠在墙跟儿蹲下休息。
“我送你回王府好不好？”
唐绾玥试探着跟他说话，可对方充耳不闻，抓着自己一缕头发在手里捻来数去。
唐绾玥又尝试着说了几句，可赵钰始终痴痴愣愣，兀自数着发丝，看也不看一眼。
听菁菁说了他的情形。
宫外单凌王府被沾染时疫，守卫以幽禁为由，致使里面人无法寻医问药。
皇帝此举明摆是动了杀心，唐绾玥不是没想过，兴许是赵钰逃过病劫后，故意装傻，以在新帝面前保全自己性命。
可看到他的这一刻，唐绾玥彻底相信——他真的傻了。
过去他装傻哄骗自己，可那时的人虽说话做事儿傻傻愣愣，但那双眼睛是清亮的。
而此刻面前人，眼睛木讷呆滞，没有一点光彩，反应迟缓，极少说话，看到自己那一刻眼里的陌生全不是装出来的。
【那么喜欢装痴扮傻，当心哪天真傻了！】
谁曾想，她那时的一句戏言，如今却成真的了，唐绾玥心绪百转千回。
看着蓬头垢面的人，又一次提出送他回府，可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听到这个，赵钰这才又看过来，不正常的语速磕巴着，“有...东西吃，给我，我......要吃”
“走，我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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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楼雅间
桌上布满美味佳肴，唐绾玥给身边人夹着菜，赵钰闷头大吃。
再后来，等不及夹菜的人干脆直接下手，抓着肉块儿点心囫囵吞枣往嘴里塞，几次差点噎住。
“慢点吃，都是你的，喝点儿水。”唐绾玥端起水杯。
腾不出手的赵钰就着递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喝着。
京城是个是非地，唐母原想着，将女儿和外孙女送回扬州生活更稳妥。
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拉扯着唐绾玥回到这里。
许是出于同情，也可能是女儿的缘故，亦或其他，容不得她坐视不理。
她原本是不需再搭理眼前人的，照自己最初的想法，也是希望跟他划清界限。
可当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却控制不住来探视。
伙计上了最后一道菜，准备退出去时迟疑了下，想了想，终是将唐绾玥请到一侧。
“小姐，人人都知这凌王是当今皇帝眼中钉，自他痴傻后，皇帝为何让人把他扔在大街上，不就是为羞辱他，让他不痛快。”
“他每日在街上流浪，几乎无人施舍接济，都是怕得罪皇帝，您把他带到咱们酒楼，要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会给咱们招来事端呀，还是小心些吧。”
唐绾玥看着狼吞虎咽的人，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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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唐绾玥送赵钰回王府，吃饱肚子的人这会儿还算听话，由着身边人领他回去。
踏进王府这一刻，唐绾玥被眼前一幕震惊了。
杂草丛生，凄零破败，如今的凌王府哪里还有过去的威严尊贵。
看了看身边人，依旧一副痴痴傻傻的样子，根本不认识这是他的家。
走进府邸，放眼望去却寻不到几个人影，终于在后院看到了一个跛脚杂役。
“康安等人被处置后，王爷身边没了近身服侍之人，府里下人害怕被过了病气，谁都不敢近身伺候。”
“王爷独自在病榻熬了数日，听说送饭的人说，后来一连几餐都纹丝未动。”
“我实在看不下去，旁人不知，我也曾染过时疫，于是去正房探望了下，当时王爷已经昏迷的不省人事，可府里没药啊，我也只能给他喝些热水，就这么硬扛。”
“又昏迷了两天两夜，许是王爷身体底子好，也是上天庇佑，万幸烧退了，这疫症啊，退烧就好，可人虽醒了过来，但痴傻呆愣，什么也不记得了。”
“皇帝得知，亲自带着御医前来查看，几番诊治，确定王爷是烧坏了脑子。”
“那王府怎么成这样了，他为什么在大街上流荡？”唐绾玥问道。
“皇上见王爷可怜，遂撤了禁令。”杂役叹了又叹，“可要我说啊，还不如不撤呢。”
“府门一开，呵，一些朝臣宗室们打着探望名义前来，可实则一个个都是来看笑话的。”
杂役越说越气愤，“那些过去跟王爷有过节的、殷勤向新帝表忠心的，一个个骗王爷吃馊饭、喝脏水，变着法儿的戏弄羞辱。”
“守卫诱哄王爷出府，一个脑子痴傻的人，出去了哪儿还能自己找回来，只能到处流浪，受尽欺辱。”
回想着过去一幕幕，他这个外人都心酸。
“说句不该说的，他们这么明目张胆，还不是受了上头意思，整个京城，善念之人不敢施以援手，恶人趁机落进下石，可怜呐。”
唐绾玥明白，这就是皇帝的目的，看似好心撤禁令，实际是把人往火坑里推，赵钰现在的情形，真还不如继续幽禁，至少不用受外人羞辱。
“树倒猢狲散，一府之主变成这样，府邸无人掌事，这下乱套了，婆子粗使们偷偷把府里值钱东西拿出去变卖，能跑的都跑了。”
“我孤身一人，外头也没个亲人，离开这里也没地儿去，至少这里是个遮风避雨地方。”
唐绾玥心里酸涩，塞给杂役些钱，让他留着用，也多照看着凌王些。
又打了盆水，给赵钰擦拭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