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啦谢谢啦,姑娘你慢些啊,好人有好报!”,老爷爷感激地说着话。
“不客气,借您吉言!”,叶昉不忍心再多看一眼老人颤巍巍的样子,赶紧快步离开了。
她平时买东西都用手机支付,钱包里只放了少许现金备用。
刚才那个老爷爷摊位前摆着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但叶昉还是给他拿了现金。
谁知道那个二维码是他儿子的还是孙子的,也许只有拿到现金才算是老人家真真正正地赚到了钱。
到了公司门口,叶昉用指纹开启大门的同时也打了卡。
虽然公司并不计算加班费,但这种连续大段的加班时间可以申请调休,另外打卡记录也可供日后需要的时候追踪。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公司的灯几乎都关完了,室内一片昏暗暗的感觉。
叶昉轻手轻脚走向研发部,一转弯,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她们部门灯还亮着,几个跟她同批入职的同事还在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察觉到有人走来,抬头看了看发现是她,目光里霎时写满了同情。
“被揪回来了?”,其中一个胖胖的同事问道。这是汪虎,因为体型过于敦实从而获得了这个形象的外号:胖虎。
叶昉无奈地挑挑眉,“你们呢,怎么还没下班?”
“别提了,临时加塞呗!”,胖虎也一脸懊恼。
不必多说,懂的都懂。
老员工们在项目选择上有很大程度的优先权,那些核心业务的、时间段好把控的、方便操作的、容易出成果的早就被纷纷抢占完毕,能落到新人头上的项目,不是极度琐屑,完全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纯体力活,就是特别费功夫,从清晨到深夜中间寸步不能离开,结果还只是个辅助验证的模块。
叶昉走到工位上把包包顺手甩了出去,从储物柜里拿出花瓶和剪刀,怀里抱着那一大捧花又走出部门。
卫生间在走廊尽头,幸好这边的灯还比较亮。
叶昉把花瓶洗干净接了大半瓶水,花束拆开来,把蔫的很严重的选出来丢进垃圾桶,剩下的除去多余的叶子、修剪长度,再一支支错落有致地插进花瓶中。
经过一番精心的打理,一大瓶花团锦簇姹紫嫣红便赫然立于眼前。满意地端回工位放在电脑屏幕一侧,刚才的不开心似乎也消散了很多。
并没有着急忙慌地去实验间,叶昉故意慢条斯理地调整着花朵的位置,让深浅交错的花看上去层次更加丰富。
心里的闷气还在,但该干的活还是得干。
胖虎急匆匆的冲了回来。
就在叶昉刚才出去修剪花束的时候,他也去了卫生间。
“这么快就回来了?”,另外一个同事似笑非笑话里有话地问胖虎。
胖虎痛苦地捂着肚子:“那个大妈还在呢!”
“哈哈哈……”,其余几人一起放肆地狂笑了起来。
他们以为叶昉听不懂,其实她全都明白。
前段时间就有男同事在私人群里抱怨过,公司保洁大妈最喜欢突然闯入男卫生间打扫卫生。
男士们用小便池的情况居多,那个大妈招呼也不打,就那么大刺刺地走进去,目光毫不避讳,所有男士的私密都被她看了个精光。
这个大妈是半年前来公司做保洁的,最开始男同事们还以为她突然闯进来是偶然事件,接连好几次吃哑巴亏后才慢慢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大妈也是极为挑剔的,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小老头她根本瞧不上眼,一定要在小便池人满为患的时候才恰到好处地冲进来,尤其是在年轻帅小伙扎堆的时候,动作之迅猛连火云邪神都自愧不如。
看到男士们一张张尴尬难堪的脸,她还作出一副“有啥可害臊的,大妈我啥没见过”那种不以为然的表情来。
后来有人给她提了建议,让她进男卫生间前先喊一嗓子,大妈当场满口答应,之后依然我行我素,该怎样就怎样。
这个问题几乎困扰了整个一层楼年轻的男同事们,他们不得不成群结队去小便,然后留一个在外面放哨,或趁大妈工作时段以外的空档偷偷摸摸插空去解决内急。
看着胖虎憋红了的脸,几分无奈,几分无助。
叶昉哭笑不得,这都什么事儿啊!
果然权力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难怪所有人都对它趋之若鹜。先不说那个熬了十几年才当上小组长的赖兵,就连一个扫厕所的大妈都能将手上这一丢丢权利发挥到淋漓尽致。
叹了口气,叶昉穿上白大褂带上医用手套,一头扎进实验间。
这一部分实验数据之所以一直没出来,是因为测试结果只具有验证性的功能。由于公司测试仪器有限,工作时间内所有仪器都被主项目实验占用着,只有晚上或周末没人工作时,这些仪器才会空出来。
可谁也不想大晚上大周末的过来搞这些,何况还只是些辅助类型的数据,既没有产出,也不计入绩效考核。因此这块数据就一直挂在那开天窗,直到下午会议上商务部发难,赖兵才不得不临时把它分配给了叶昉。
没什么难度,但很繁琐,耗时耗力耗精气神,还累积不到什么经验值。
叶昉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弄完,一顿操作下来已是精疲力竭。
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还差最后一组测试结果,她盯着仪器上跳跃着的数字,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没吃晚饭就赶了过来,连续高强度地工作直到现在,她早已饥肠辘辘,录入数据的双手都有些稳不住了,微微地颤抖着。
利用等待的时间她脱下橡胶手套走回工位,拉开抽屉在里面翻了翻,幸好还有几颗蜜桃果汁软糖。剥开包装纸丢进口中轻轻咬一口,果汁原浆夹心顺势流至舌尖,酸甜浓郁的蜜桃清香立刻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又吃了几颗,感觉体力恢复了些。她重新走进实验间带上手套,此时仪器上的倒计时也刚好结束。
“滴~滴~滴~”,提示音不紧不慢地响着。
拿出实验样品,采集数据,仪器归位,清场完毕。
把一晚上测得的所有数据细致地整合了一遍,邮件发给老廖审核,同时抄送了所有相关的领导,包括那个老赖。
此刻他们都已在家享受着温馨的天伦之乐,估计得等到节后才会有反馈,但审批流程却必须得在节前提上去。
叶昉脱下白大褂,脱掉手套,将双手认认真真清洗干净。
终于,所有的焦虑和紧迫告一段落。突然松懈下来,强烈的疲惫感犹如洪水猛兽般汹涌而至,叶昉的脚步都变得有些沉重了。
再次回到工位,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
那束花在清凉的水中醒了这么多个小时,早都支楞起来,精神昂扬地挺立着,一朵朵花像一张张笑脸一样望向主人。
叶昉甚是欣慰,抬手轻轻地抚了上去。
关了灯,办公室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叶昉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功能,小心翼翼摸索着走出办公室,眼前一下子明亮起来。尽管走廊和楼梯灯光很微弱,叶昉终于不用再摸摸索索地前行。出了大楼,就见门卫室里影影绰绰,依稀有两个身影在。
幸好安保部三班轮值,公司随时随地都有人巡逻,否则偌大的公司半夜三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还真是瘆得慌。
地铁早已停运,叶昉低着头边在手机上约车,边朝公司大门口走去。
“上车吧!”
黑暗中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把叶昉吓了一大跳。
这个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吓了一大跳,心惊肉跳的那种。
大楼前面黑咕隆咚四下无人,叶昉就像个惊弓之鸟,本来就有些发怵,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瞬间心脏差点停跳。
一手抚住胸口循声望去,才发现右手侧停车位上神不知鬼不觉多了一辆车。
办公大楼前这片区域是高管专用停车位,公司没几个人有资格把车停在这里,所以通常这一片都是空荡荡的。
看着车窗里面那张冷酷的脸,叶昉有些恍然如梦。极度缺乏能量的大脑此刻跟停摆了一样,一片空白。
宋子昂从车上下来,一手扶着车门,又重复了一遍:“上车吧!”
叶昉这才愣愣反应过来,赶忙振作起精神,扬了扬屏幕还在发亮的手机说道:“不用的宋总,我约了车,司机已经在过来的路上了!”
恭敬,疏离,礼貌。
宋子昂废话不多说,走上来一把夺过手机,见屏幕上约车订单已经生成,便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取消按钮。
“哎……”,叶昉再怎么嘴快还是没能及时阻止他,便有些懊恼,垂头丧气地站在那。
此刻她已经疲惫不堪,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气,还要像往常那样谨小慎微地跟他周旋,感觉特别心累。
宋子昂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倦容满面,整个人像被抽了魂一样,似乎连反应都慢了半拍。即便是那次晕血倒在地上,她神智也是非常清醒的。
没由来的一阵心疼。
宋子昂任性地把她手机丢到副驾驶,然后帮她打开了车门,头一偏,示意她赶紧过来,眼神里满是责备。
叶昉第一次见宋子昂如此霸道,整个人都呆住了。向来风度翩翩居高临下的他居然也有这么意气用事的一面。她盯着宋子昂不知所措,眼波流转说不上是微愠还是惊诧。
宋子昂依旧扶着车门一动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公司大门口亮起了车灯。
叶昉转头看过去,眼见着道闸升起来那辆车就要开进来了,只犹豫了半秒钟便瞬间闪进副驾驶。
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公司人多嘴杂,叶昉当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和宋子昂私下里还有关系,如果给人看到了他俩半夜三更站在这里对视,估计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况且自己在部门里本就根基尚浅,处境并不太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子昂也坐了进来娴熟地发动车子。两车交汇时叶昉把头偏到车窗方向,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脸颊。
另一辆车里,董东气急败坏地握着方向盘。
是的,她没看错,迎面而来的车子里坐着宋子昂,副驾驶上还有个女的一闪而过,没看清。
其实她目睹了宋子昂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的过程,她有些震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除了前期几次重要的考察,宋子昂从不到智森来。项目的对接会议也在安仁那边举行,每次都是她们鞍前马后地跑过去。
如果说这么晚了宋子昂还出现在这里令她万分惊愕,那么副驾驶上那个女人的存在就犹如把她的心剜出来丢在地上再狠狠地跺上几大脚,不仅无言以表的钝痛,还拔凉拔凉的。
回头看了一眼,宋子昂的车子已经驶出公司大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停好了车,她不死心地跑到门卫室去询问:“刚才那辆车上的女人是咱们公司的吗?”
保安一脸茫然:“哪有女人?宋总是一个人过来的……”
显然他并没注意到宋子昂出去的时候车上还多了个人。
董东的脸垮了下来,胸脯上上下下大幅度地起伏着。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被临时喊过来加班的。理由是安仁那边觉得上一次汇报中她语言组织不够严谨,让她立刻回公司打一份新的报告出来。
下午才让研发部把那个看不顺眼的人薅回来加班,凌晨她自己就被迫赶到公司来改报告。
动动脚趾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真没想到啊叶昉,我当真是小瞧你了!她恨恨地站在门卫室前,脸上仿佛被人左右开弓抽了好几个大耳光,热辣辣的、戳心戳肺地痛。
事实上,她当然不是平白无故被叫过来加班了。
宋子昂是谁啊,哪里没有他的眼线,何况那几个项目代表还是被光明正大派遣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