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并未察觉到穆念安的异常,他站起身来,道:“今日天色已晚,郡主可否收留我一晚,明日我会自行回宫。”
见穆念安不答,文竹抬眸,便见对方目光盯着自己:“郡主?”
穆念安问:“你脖颈后面的印记,从何而来?”
文竹照实回答:“打从娘胎出来便有了。”
“母亲曾说,这胎记形似凤凰,是吉兆,且有涅槃一说,可我却生来不详,母亲骗我。”
——我妈说我这块胎记是凤凰,凤凰哎,好命!有涅槃一说,既然这么好的命,你说我爸妈怎么还是不要我了?我妈会不会是骗我的?
耳边响起了友人爽朗的笑声,竟让穆念安一阵恍惚。
就连那张稚嫩的脸,竟也是缓缓的与友人重合到了一起。木念安看着这张脸,竟有几分熟悉感。
穆念安回神:“告诉我,我若留着你,你会有朝一日背叛我吗?”
文竹一怔,久久不曾言语。
他已看出穆念安对他起了怜惜的心思,对他最有利的回答自然是不会,可这二字,他却无法就这么轻易说出口。
他生来带着诅咒的命运,弑父杀母,这样的命运,真的能得以老天垂怜?让他看到希望?
良久后,听他嗓音干涩:“我不知道。”
穆念安勾唇:“抬起头,看着我。”
文竹缓缓的抬头,看着那双清亮的眼眸,这双眼眸中倒映出了他的模样,没有厌恶,没有鄙夷,没有讥讽,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慢慢的,他的心跟着平静了下来。
穆念安问:“我愿给你个机会,留下你。”
咚——
文竹骤然抬眸,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甚至生怕自己是方才产生的幻觉,他沉默了片刻后才问:“您刚才说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留下你,我会教你写字,习武,但有一件事我要你保证。”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甚至口干舌燥让他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是什么?”
“你的心性与旁人不同,你比旁人更加的成熟,同样的,要比别的孩子更有主见,我给你半年时间,在这半年里,你和那些孩子们一同练习,半年后,我要你答复,那时你若永不背叛,可留在我身边,可你若是犹豫,我便会放你离去,但我要你做到永不入京,你想要做什么我不管你,但绝不可做危害百姓之事,你可愿意?”
这一刻,本是死气沉沉的脸上骤然发生了变化,他似哭非哭,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重重地磕头,嗓音带了暗哑的泣音:“文竹愿意!”
“好,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文竹听到穆念安的脚步声离去,听到她与门外小雪说着什么,他的头死死的抵着地板,眼泪无声的划过鼻梁,一颗颗的砸在地上晕染一片。
翌日一早,穆念安随闻人荣极一同去了刑场,周遭并无任何百姓围观,而是围满了各个官员,以及穆家一干罪人。
闻人荣极坐于上座,他将穆念安安排到了一个既能清楚看到穆易惨状,却又不会看得太清楚免得给小姑娘留下阴影的位置。
对待罪人,便是该处以极刑,给亡者告罪,给生人警醒。
在执行之前,曾有官员大骂闻人荣极手段暴虐,毫无人性之举。
闻人荣极只是掀了掀眼皮:“穆易乃是我大金的罪人,若是大人看不过眼,大可一起陪他,以尽同僚之谊。”
说话的那位大人当时便是冷汗连连,其他欲要再说的人皆是噤声。
所以,看那乌泱泱的一众官员面对穆易,竟是低着头无人敢说话。
所谓凌迟之刑,便是刀刀见骨,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瞧这人昏迷过去,一旁候着的太医便及时灌上一碗续命汤药,如此反复,直到气绝。
当穆易的惨叫声传来,所有人都觉头皮发麻,而穆家一些胆小的早已晕了过去,又被官差弄醒,亲眼看着这就是出卖家国的下场。
晕又晕不了,眼睁睁的看着穆易被活剐,周遭已经响起了穆家人细细密密的啜泣声,他们心中恐惧到了极点,一个活生生的人便是被一刀一刀剜去了血肉,那个人还是他们朝夕相处之人。
本是一个时辰的凌迟,硬生生的被拖到了一个半时辰,此乃闻人荣极特意吩咐,他就是要穆易受尽折磨不得好死。
穆家人晕了被弄醒,醒了又晕,如此来回折磨,竟是哭哭笑笑宛如疯魔。
本以为与穆易恩爱多年的穆大夫人最先受不住,可没想到一场下来,人群中的众人都快疯了,唯有她面上冷静,不见丝毫痛心。
即便是穆松玉,瞧着父亲的惨状,也是生生呕出了几口心头血。
穆念安隔着人群看着凄厉惨叫的穆易,表情淡然。
要说这古人就是好,对罪大恶极之人,便是极尽折磨,可比现代一颗枪子儿来的更好,如此想着,她唇角略微勾了勾。
一旁的小雪早已被吓得脸色发白,她深知自家小姐心底脆弱,便哆嗦着手捂上了她的眼睛,声音颤抖:“小,小姐,要不我们还是别看了吧,罪人已伏法,我,我们先回吧。”
穆念安将她颤抖的手拿下,摇了摇头:“你去外面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小雪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尽管害怕的很,还是咬着牙说:“我,我同小姐一起。”
穆念安见她小脸泛白,眼看就要晕厥:“我没事,你去外面等我。”
“可是……”
“嗯?”穆念安撇了她一眼:“去,听话。”
触及穆念安双眸,小雪莫名的一怵,只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待行刑完,血腥味充斥在众人的鼻尖。
所有人离开时腿脚皆有些发软。
辰泽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娘坐于软凳之中,姿态甚是慵懒,心中不免担心,他走了过去,看到身旁之人也一同走了过去,瞥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作甚?”
古木同瞥了他一眼:“路你家的?我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辰泽看到闻人荣极走到穆念安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穆念安展颜一笑,眼中毫无阴霾。
古木同嘶了一声:“郡主倒是好心性。”
若是一般人见了这等血腥场面,不说被吓得屁滚尿流,起码也不该是这样无事发生的模样。
辰泽眉头皱了起来,眼中浮现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