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城墙之上,城门轰隆隆地被缓缓放下,没有丝毫遮掩。
这反而让彭举有些不敢进了。现在的他有点体会到仲达兄的感受。
空城计?
他这一犹豫,城墙上的乡勇反而疑惑了。乡勇中有领头者问道:“秦县尉,为何还不入城?”
一旁的管亥也奇怪道:“彭道长在犹豫什么?”
“我在想……”彭举本想解释一下空城计,但旋即意识到了什么。
其实他被前世的记忆误导了。空城计并没有在这座城实现的可能性。
面对空城而不敢进,本质上是怕对方在两侧城墙上埋伏,然后关门打狗。
想要实现这一点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是要有一片足够的空间,容纳入城者。第二个是要在两边有可以倚仗的城墙。
东平陵县只是一座县城,不是军镇,虽是郡治,但没有足够的防御纵深,这两点都不符合。
对方可能真是纯粹地开城投降了……
现在回想起城上之人的话,彭举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城门可开,但万望将军以民生为念,勿再造无端杀孽。”
我投了,希望你能善待俘虏。
“入城!勿要践踏百姓!”想明白了的彭举大喊一声下令。
两千黄巾军从城门处涌入,没有往城里去,而是快速控制住城墙。
城墙上的乡勇见状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县令的声音传了过来,将乡勇们招呼到自己身边。
“王队长,你们过来,不要反抗。”
他眼神平静地看着走上城头的彭举和管亥。
“阁下不是秦县尉。”
彭举撤下自己的幻术,微微躬身行礼说道:“太平道彭举,见过这位大人。”
这是彭举给识时务之人的尊敬。
“本县东平陵县令萧起,不知本县出城的郡兵何在?”
彭举淡淡地说道:“为首者已为我所擒,其余多数已投降,保有性命。”
萧起点了点头:“那便好,也希望彭道长看在我等并未反抗的份上,勿要为难城中百姓。”
“若无罪者,太平道不会与之为难,萧县令大可放心。”
萧起叹了口气,向彭举拜了一拜:“萧某谢过道长了。”
他将头顶的官帽摘下,置于城头之上,又将官印放到一旁。
“俗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萧某受儒家礼法所教,百姓可降,萧某不可降也。”
言罢,头触城墙流血而死。
彭举不是不能阻拦,但是也没有阻拦。
管亥称赞萧县令道:“此人倒是条汉子!”
彭举却摇了摇头说道:“只知忠君,却不知为何忠君,愚忠之辈罢了,气节确实有,可惜为儒法所毒害。”
又等了一会儿,黄巾军后军压上,一齐涌入城中。
此时城中的世家豪族们还没有意识到,东平陵县城的城墙之上,已经插上了黄巾军的旗帜。
管亥拎过一个汉军队率,斥声问道:“城中豪族所在的位置,你可知道?”
那队率颤声说道:“知道……我都知道。”
管亥咧开嘴,露出了泛黄的牙齿:“那就好,带路,我们一个一个抄。”
管亥站在城墙上,看向拥挤在城墙下的数万黄巾。
“诸位给老子听好,只有两条规矩,老子也只说一次。百姓的东西不能动,动则鞭二十。若有奸淫掳掠的丑恶行径,直接砍头!”
“就这两条,记好了之后,老子带你们取粮食去!”
七万人浩浩荡荡地向城中进发。
清晨刚刚出门打算去经营产业的家族骨干、准备去街上潇洒的纨绔子弟、谋求出路的年轻家族才干。
迎面撞上来的,就是如潮水般的流民潮。
装备了正规武器的黄巾军顶在前面,冲进豪宅大院之中。
管亥拎着长刀杀红了眼,不管是谁,见人就杀。
偶尔有豪族中的高手出手,却被彭举和张梁抬手镇杀。
这种县城中的高手,武者最多也就是养力中阶的水平,或是有些初入形境的术士,以彭举和张梁的实力,有些降维打击了。
血腥的清洗持续了半天,直到整座东平陵县城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原本豪族中人存活。
早晨在萧县令面前颐指气使的刘家家主和稀家家主,此时尸体正悬在自家门口。
黄巾军从几个家族中搜刮出来大量黄金钱币,珠宝字画。
除开那些不知道能值多少钱的东西,初步估算至少在东平陵县搜刮出了五亿钱,约占朝廷一年税赋的六分之一了。
在城池一侧,黄巾军找到了东平陵县的屯粮和世家大族的屯粮。
后者是前者的十倍有余。
管亥令人就地起锅,开仓放粮,烧水煮饭。又让人牵来数十头牲畜,宰杀后烹煮。
“诸位同道,这是我管亥承诺的粮食,今日可尽享。这是肉,我相信很多人这辈子都没尝过肉的滋味,今日我请大家吃一顿,但也就这一顿。”
众人席地而坐,太快朵颐一番。
彭举对身旁的张梁说:“师兄,歪了!”
“什么歪了?”张梁奇怪地问道。
“人心歪了。”
彭举走上台前,朗声向众人讲道。
“诸位可知,为何我等有今日之胜?”
不等下面的人回答,彭举接着说道:“盖因我等虽力弱,但人众心齐,故而刀枪剑戟不能阻挡,高高在上者不能傲立。”
“可能有的人今日感受到抢夺的快感,但我们今日抢夺的是,地主豪强们从我们手中抢走的东西,本就属于我们自己。”
“可如果只是肆意掠夺,欺压弱者,那便是自绝于众人,再也不能做到人众心齐,我等力弱的事实就会显露,今日之胜便不可复制,太平更是无从谈起。”
“因此万望诸位谨记,太平是夺回自己应有之物,而不是掠夺他人之物。”
管亥听着彭举的讲话,摇了摇头。
“道长跟他们讲这些有什么用,他们听不懂的。米、肉、仇恨、欲望,这些才是他们的驱动力。黄巾军这艘大船,由我们掌舵即可,想从下面治起,太难了。”
彭举对管亥的话并不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