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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我的母亲(1 / 1)


母亲出生于1934年,在家排行第三,上面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母亲三岁时,她的大弟弟出生了,母亲就被送去跟她的祖母一起生活。母亲七岁那年,我的外婆去世了。据母亲回忆,外婆到溪边去洗衣服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回家之后就病倒了。请了许多医生,吃了许多药都没用,外婆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外婆走了之后,母亲的祖母去问阴,问阴婆说外婆是被洞主看上,被接走了。听母亲说外婆的死因,我很讶异,我以为什么“落洞”呀、“洞主”呀是湘西才有的神秘,没想到在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我的老家也同样出现。

外婆去世之后,母亲的两个弟弟也相继夭折,外公很快就给母亲找了继母。母亲十岁那年,她祖母去世了,继母也死了,外公又娶了第三个老婆。

“这个后娘非常凶,整天板着脸,我祖母去世后,我的苦日子就开始了。”

每次回忆到十岁那年的事情,母亲都要说这句话。

我问母亲对外婆有没有印象,母亲点点头,说外婆是个很清水的人,皮肤很白。清水,是闽北方言,漂亮的意思。说到皮肤很白,这点是可信的,因为母亲的皮肤就很白。在母亲的记忆中,对于外婆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母亲出麻疹了,坐在矮凳上眼泪汪汪的,正在忙碌的外婆看见了对她说:

“你哭什么呢?房间长凳上的瓮子里有很多吃的,麦芽糖、花生、瓜子都有,不要哭,想吃什么就去拿。”

母亲对外婆的印象,其实也就只有这么可怜的一点。

母亲的姐姐出嫁后,外公家还有五口人:外公、舅舅、舅妈、母亲,还有外公续娶的凶老婆。外公长年在外做生意,是不太管家中事情的,继母在家中作威作福,舅舅对她采取软硬不吃的态度,继母拿他没办法,受苦的唯有母亲和舅妈。

“继母每天都要骂我和你舅妈,我们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

母亲说。舅妈是个童养媳,是吃我外婆的奶长大的,跟母亲情同姐妹。

后来,舅舅和舅妈长大了,他们圆了房,有了自己的家庭。外公则搬到城里去住,十多岁的母亲也跟了去。

“以前是我和你舅妈一起被骂,现在就全骂我一个人了。家里的活我全包了,还要被骂,我不想再跟她生活在一起。有一天,你外公又出门了,我把自己的衣服收拾好,回到了茶源,从此以后就跟你舅舅舅妈一起生活,直到出嫁。”

少女时代的母亲,第一次反抗了她的继母。

回到茶源后,母亲知道舅舅种田很辛苦,家里烧的柴草她全包了。“每天吃完饭,我就去山上砍柴,有时也会去捡蘑菇,有时也会去田里捉泥鳅。”

我问她苦不苦,母亲笑着说:

“不苦,没有人骂,不用受气,多干活的日子是不会苦的,累点没关系。”

母亲嫁给父亲时,全国刚刚解放。祖母也是父亲的继母,父亲的生母早在父亲三岁那年就去世了。祖母嫁给祖父后没有生育,视我父亲如己出,母亲嫁进门后,婆媳关系极好。

从没上过学的母亲,开始上扫盲班,上了一年扫盲班,母亲认了不少字,可以看了,母亲说她看的第一部是《岳飞传》。不久,村里要成立信用社,县社领导叫父亲来负责,父亲以要干农活为由加以推辞。母亲说,可以让她试试,如果她能做好,又允许在家里办公,就让父亲接受这份工作。就因为母亲的这一番话,我们村的信用社在我家办公了三十年,负责人是我父亲,办事员是我母亲。

外公知道母亲做了信用社的工作,非常高兴,回茶源时跟族里人说起,大家都说母亲聪明。母亲的一个叔公不相信,还特地赶到我们家来探虚实。

后来,大姐、二姐相继出生,祖母将她俩视若珍宝。1959年,哥哥也出生了,接着,就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不久,爷爷过世了,饿死的。

“那几年,真的很困难,”母亲说,“你父亲顶着压力,开荒种小麦,种烟草。”

买烟苗没钱,父亲让母亲找祖母借,祖母不太想借,怕父亲种的烟叶卖不出去,母亲向祖母打保票,祖母才答应借二十块钱。

“您和父亲做信用社工作,每个月不是有固定的工资吗?为什么还要找祖母借钱?”

我表示不解,母亲说当时是祖母当家,她和父亲的所有收入全都交由祖母保管。真是不可思议。

后来,小麦和烟叶都收成极好,我们家总算度过了难关。那一年是1962年。烟叶摘回来,母亲晒干后挑最好的给祖母卖。

“价钱真是好啊,三块钱一斤,你祖母很高兴。”

母亲说。但不久,祖母也去世了。

由于父亲勤劳,母亲善于持家,到1965年我出生时,我们家境况开始好转。我六岁那年,家中有了积蓄,父母亲便着手盖房子。1970年底,新厝盖好,我们家从江厝巷搬入了新居。

“搬家时,左邻右舍都很不舍。”

母亲说。这点我是知道的,我们搬去新厝后,江厝巷的老邻居还时常到我们家来窜门。母亲脾气好,从不跟邻居吵架,也不爱搬弄是非。

1972年,最小的妹妹也出生了。记忆中,母亲每天都是很忙的。早上5:00多一点起床,准备好一大家子的早饭,然后煮猪食,洗碗,忙完这一切已经8:00多了。父亲早饭后下田干活去了,大姐去保健站上班,二姐去茶山采茶,哥哥去上学,我则带着妹妹们玩耍。等母亲忙完厨房的事情,家里陆续有人来存钱取钱或贷款转帐。常常是村里的广播响了,母亲还在洗一大家子的衣服。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安装广播,一天播三次,中午11:00播音。中午广播一响,母亲又得准备午饭了。见母亲忙碌,姐姐们回家也都帮忙干活。

午饭后,母亲稍稍午睡一会儿,下午再接着干活。在我的记忆中,那时候母亲夏天要搓麻绳、纳鞋底;秋天要晒稻草、压荐(荐,闽北农村用稻草做的床垫);冬天要做一家人的鞋子。而这些不急的活,母亲就安排在每天下午或晚上来完成。

我们家的长脚客也特别多。二嬤(母亲的二婶)、姨妈、舅妈,她们来我们家,通常都要住上十天半月。父亲是独子,但我的姑姑很多,前洋姑姑、外屯姑姑、源头姑姑,都是我们家的常客。这些姑姑,有的是父亲的远房亲戚,有的是祖母认的干女儿。外公更是每年至少有三个月要住在我们家。因为母亲好客,性子又平和,亲戚们都喜欢与母亲走动。

“我们家的客是断顿没断天。”

母亲常笑着说这句话。是这样的,那些年,我们家天天都有亲戚来。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二姐出嫁。

后记:本文写于2020年元旦,正是三年前的今天,而2022年1月26日,慈爱的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89岁。(20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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