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株茶树是野生的,长在果园南面靠近木樨河边一侧的土崖上。
土崖上生长着竹子和各种灌木,春夏季节郁郁葱葱,远望像一堵绿色的墙。土崖下边是菜地,上边是果园的桃树林。从下往上看,土崖高约两米,不知谁在崖壁上凿了土坎,如果想去果园北面的石头坡挖草药,而果园的门又关了,从土坎爬上河边的土崖,也是可以进入果园的。爬土坎的人多了,土崖上就形成了一个豁口。水果成熟的季节,果农们在土坎上端放上一捆荆棘,将豁口堵住,这样土崖才真正成为果园的天然屏障。
那两株野生的茶树杂在土崖的灌木丛中,比一般灌木高,灰白的树干粗壮,上面布着墨绿的苔藓和石绿色茶斑,可见树龄之长。木樨村茶山上的春茶开采了,年少的我心里就老惦记着土崖上的野茶树,每隔几天就要往河边跑一趟一一采摘野茶去。
野茶树枝头上萌出的茶芽颜色嫩黄,被两三片新叶烘托着。嫩芽新叶如一簇簇黄绿色的火焰,将老茶树点缀得春意盎然,充满勃勃生机。
我爬上土崖,仰头伸臂,将低处的新茶采了,然后攀枝援树爬上崖顶,站在果园的沙地上采摘高处的茶叶,两株野茶树上的茶叶全部采摘完毕,大约有两斤多,我腰间系着的小茶篓也就满了。
回家后,我将茶叶倒入井边木盆里,汲水将其冲洗干净,然后晾在竹匾上。有人说新鲜的茶叶不能洗,说洗过之后会丢失营养,对此我很不以为然。茶队收的茶叶成千上万斤,自然是不能洗一一根本就洗不了嘛。自摘的两三斤野茶,洗起来容易得很,每次我都要洗完一遍再过一次水,头遍水总是有些脏一一鸟停虫爬灰尘落,能不脏吗?
茶叶晾干后,母亲将铁鼎洗净烧热,将茶叶倒入鼎中慢慢翻炒。炒制新茶时,一开始有丝丝冒出的水气,在厨房上空袅袅升腾,最后消散于屋顶。待茶叶软了,火不能大,鼎中茶叶用手边翻边揉,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茶叶香。慢慢地,水气散尽,茶叶由青翠转为青绿,炒至青黑色时,茶芽叶片蜷成小小的一团了,新茶炒制成功。待其冷却,装入茶瓮存储。
整个采茶季节,我会上土崖采摘野茶五六次。自制的野茶香气浓郁,味道甘醇。到了夏天,母亲每天早上都要烧一锅井水,从茶罐里抓一把新茶丢进洗干净的大肚茶壶中,然后将浇开的井水注入,壶口置一块瓷碗。满满一大茶壶的茶水,够一家人一天解渴饮用。
我外公特别喜欢我家炒制的野茶,所以,母亲每年都要先留够外公需要的量,剩余的才用于冲泡大壶茶。若不够了,也会上茶队去买一些。
每年春天,那两株野茶树长出的新茶,都归我所有,若我不摘,便任其自然老去。阿玉和蓉子虽然也知道野茶树的存在,但她俩从未想过采摘。其他人不摘,大概是嫌炒制茶叶太麻烦了吧一一毕竟村中有茶山,茶叶很便宜的。
那两棵野茶树植株高大,秋天到来的时候,树上开的茶花也比别处的大。野茶花花开五瓣,花型漂亮,洁白的花瓣在黄蕊的衬托下,淡雅清新,像是花中仙子。
野茶花开的时候,我喜欢和蓉子、阿玉去吸食茶花蜜。茶花蜜藏在花心里,小小一汪,清亮似露。我们折一节空心草茎当吸管,将其插入花蕊中,轻轻一吸,清甜的滋味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很享受的。我们在吸花蜜,蜜蜂也忙着采花蜜,但蜜蜂比我们文明多了,它们采蜜的同时,也为花儿传粉授精,而我们呢,为了吸花蜜,不仅把野茶花一朵朵摘下,有时还折花多的茶树枝,干的是摧残茶花的勾当。每次吸蜜,虽有空心草茎,最后也总是弄得脸上和手上都是花粉,粘乎乎的很不舒服。因此, 吸完茶花蜜,我们总要跑向河边,用清水洗干净了才回家。
野茶树结的茶籽,是可以榨油的,但无人采摘,只能任其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