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办公室里大吵大闹。
姜学扭过头,惊讶地看着魏来。
“哥,真给你猜对了?”
“运气好。”
“不过,这个男人说他是去喝酒的,并不是去打麻将呀。”
“那就是在说谎呗。你能打一夜麻将,但你能喝一夜酒吗?”
“好像……有点道理。”
魏来摆摆手,一边嗑瓜子,一边继续看戏。
前夫哥叫的声音越来越响,甚至还开始踢桌子砸板凳,周围的同事没人敢出来制止他。
“高红臭婊子,赶紧给爷出来,不然我就把你们公司一把火烧咯。”
前夫哥大手一挥,嘴里说着可怕的话。
魏来眼前一亮,他发现前夫哥的外套下有一个可疑的形状,看上去非常像是手枪。
“小姜。”
“干啥?”
“你看见了吗?那个男人怀里藏着枪。”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这里是帝都又不是金三角和西海岸,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弄到枪呀?”
“别管了,你先去打电话报警,就说你们公司有人闹事,以防万一。”
魏来更加警觉起来,他没有心情吃瓜子,他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动声色地躲在角落里。
这个地方既可以最大限度地躲避众人的视线,又可以在第一时间让小吵闹对男人发起进攻,是一个绝佳的防守位置。
哒哒哒——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传来。
高红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走进了办公室,看来她是刚刚好上完洗手间。
前夫哥一眼瞧见高红,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高红的手腕。
“臭婊子,我总算找到你了。”
“啊,你弄疼我了。”高红痛呼一声,眉头紧锁地看着男人,“你过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房子锁换了?”
“那是我的房子,你管我换什么锁干嘛?”
“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
“我们都已经离婚了,我和你没有任何瓜葛。”
“现在还在离婚冷静期呢,我们可不算正式离婚,你把锁都换了,我这段时间去哪儿住?你还讲不讲理?”
“不讲理的人明明是你吧!”
两个人当着大伙儿的面吵起架来。
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二人的家务事。这里到处都是办公室里的同事,不是朋友也不是亲人,根本没有资格去插手。
因此,除了姜学外,没有一个人给警察打电话,大家都以为这是简单的夫妻吵架而已。
“你放手,你放手!你这个流氓!”
高红扯着嗓子,不停咒骂着自己的前夫。
前夫哥被骂出了真火,反手赏了高红一个嘴巴子。
“臭婊子,你再骂?”
啪!
高红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红彤彤的巴掌印。
魏来浑身一抽抽,忍不住攥紧了小吵闹。
小吵闹也被主人的情绪感染,他的手放在左轮枪边上,只等魏来一声令下就要扣动扳机。
“救命呀。”
高红被打之后,立刻叫得和杀猪一样。
陈哥是个热心肠,赶紧上前要拉开这夫妻二人。
“大哥,有话好好说,不能打女人呀。”
“老子打自己的老婆,用得着你来管吗?”前夫哥怒目圆瞪地指着陈哥,“你小子,你小子是不是我老婆的姘头?不然你为什么为她说话?”
“啊?她只是我的同事。”
“高红你这个臭婊子,人家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居然连你自己的同事都勾引?”
“大哥,你误会了。”
“你给老子滚。”
前夫哥甩开肘子,撞飞了陈哥。
陈哥根本不是前夫的对手,只一下子就被撞翻在地,“咣当”一声砸到了路边的饮水机。
这下子,所有人再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多说一句好话,就要被扣上一个奸夫淫妇的帽子,谁还敢上去多嘴?
还是打个报警电话吧。
好歹同事一场,打电话已经是他们唯一能帮得上的办法了。
“臭婊子,叫你给我戴绿帽,叫你给我戴绿帽!”
前夫拽着女人,正反手赏了三四个大巴掌。
高红怒了,张开大嘴咬在前夫的大拇指上。
前夫吃痛,她一把揪住了高红的鼻子,用力往上拽,“你属狗的吗?松口!”
“住手,别打架了!”
公司的大门外冲进了两男一女三个警察。
两个男警察拉开了前夫哥,女警察则把高红抱在怀里。高红现在鼻血横流,两边的腮帮子肿得就像是年画上的大头娃娃。
“哼……”
眼见警察已经到场分开双方,魏来终于也放松了警惕。
“你们俩是干什么呢?你为什么打女人?”
“他是我老婆,我打我老婆你们警察也要管?”
“我警告你呀,你这是家暴。”
“家暴犯法了吗?你把我抓起来呀!”
前夫哥手伸到警察面前,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两名警察皱了皱眉,只能拿出和稀泥的态度,“你们两口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为什么非要打架呢?”
“她出轨!”
“我没有。”高红眼里噙着眼泪说道,“你打牌输了要打我,喝多了要打我,工作有压力也要打我,我不接你电话也要打我,你还是个男人吗?”
“你不接电话,难道不就是在和哪个男人滚床单?”
“我根本就没有出轨,而且我们早就已经申请离婚了,你为什么还要天天打电话骚扰我呢?”
“那你把离婚证拿出来给警察同志看呀!现在是冷静期,冷静期你懂吗?冷静期还没结束,我们就还是夫妻,我们没有离婚!”
前夫哥的声音巨大而且极具穿透力。
不一会儿,公司的门口聚集了大量看热闹的人。他们纷纷抱着胳膊,站着说风凉话。
“唉,这男人真不是玩意儿,为什么打老婆呀?”
“你没听说吗?那女人劈腿。”
“劈腿你就能打人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话不能这么说,高红这人我认识,挺实在一女的,怎么可能劈腿?”
“哟,你和高红挺熟呀?”
“呃……我不是那意思。”
“他们有没有孩子呀?”
“孩子三岁。”
“唉,真是不理解。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为什么要离婚?离婚了小孩子怎么办?这不是让孩子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吗?”
“现在人真的是,结婚离婚都太特么随便了。”
“是呀。如果是男人离婚了还好,女人离婚了带个拖油瓶,她还怎么再找对象呀?”
不知道是因为前夫哥的咒骂,还是因为旁观群众的闲言碎语。
高红的情绪彻底崩溃,眼泪和鼻涕都揉在了一起。她拽着女警察的胳膊,声音颤抖地哭诉着。
“警察同志,你快把我老公抓起来吧,他天天打我,你看看我这脸肿的,你看看我这胳膊,这上面都是他用烟头烫的疤呀。”
高红当着大伙儿的面,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只留下了一件内衣。
不仅胳膊。
后背、前胸、肩膀。
各种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烫伤,在高红的后背上还有一道紫色的鞭痕,看上去应该是被人用皮带抽的。
魏来倒吸一口凉气,恨得牙根痒痒。
姜学不忍直视,扭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女警察吓了一跳,她赶紧捡起地上的衣服,帮高红重新穿上身。
“大姐,你冷静一点呀。”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求求你救救我吧。”
“好吧,我能怎么帮你?”
高红扭过头去,双眼通红地指着前夫哥,“他家暴我、虐待我,你快把他抓进去,关起来。”
“这属于你们的家庭矛盾,警察是没权利管的,不然我帮你打电话联系妇联?”
高红嘴角微微抽搐,笑着问道:“妹妹,你也不动脑子想想,如果妇联有用,我会被欺负了三年多?”
“大姐,我们真没理由逮捕他,这是家庭矛盾。”
“好……家庭矛盾……好……”高红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那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把我抓起来,把我关上十天半个月,也好过和那个男人在一起。”
“大姐,你冷静一点呀,我们好好地关你做什么?”
“我是一个失足女,我是出来出来卖的!这样你总能把我关起来了吧?你们去把我抓起来呀,用手铐铐住我呀!”
高红的脖子上爆出青筋,声音嘶哑得仿佛能撕裂房顶,她露出了自己的上下牙床,好像一只发了疯的野牛狠狠抱住了女警察的肩膀。
魏来心里一阵阵抽痛。
从前,他一直以为“女人不会用自己的清白开玩笑”是一句屁话,但是直到看见这一幕,他才深刻体会到人在绝望之后会说出什么样的话。
高红为了躲避前夫,宁愿去坐牢。
为了能去坐牢,高红宁愿当众说自己是一个“失足女”。
到底是多么绝望,才能把一个好端端的女人逼到这种地步?
魏来很想说服自己,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冥土”制造的混乱,而非现实世界中的悲剧。
前夫哥哈哈大笑,指着高红说道:
“你们瞧,你们瞧,我说什么来着?说什么来着?你看她自己不打自招了吧?她自己承认自己是婊子了吧?我应不应该打她?”
前夫哥张开双手,像是拿了金腰带的拳击冠军一样,在看客们的眼前绕场一周。
高红气得满脸通红,冲上去用脑袋撞在前夫哥的腰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