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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1 / 1)


回程的路上,钱夫人没有骑马,而是陪着钱弄墨一起坐了马车。

钱弄墨知道躲不过,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同钱夫人讲了一遍,当然也没有说得太详细,只说铺子被人诬告,上头派了钦差来查,她今日接到一封匿名的书信说钦差已经到了凤来镇外,便带了家中高价新请的江湖高手何绡一同出镇,想向钦差先行申诉冤情,得一个先机,结果没料到何绡是个内里藏奸的,不知受了何人指使要掳走她,好在千钧一发之刻遇到闫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出手救下了她。

钱弄墨尽量往平淡里说,但看到一头是血还昏迷不醒的阿渚,钱夫人又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她瞪了钱弄墨一眼,“你简直胆子大得要包天了!这种事情也是你能乱来的?”

钱弄墨不敢辩驳,深深地垂下头表示忏悔。

忏悔了一阵,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爹呢?我让小碗去铺子里寻我爹了,为什么是娘你追了出来?”

说起来她也不是完全毫无准备地以身涉险,她也是留了后手的,她交待了小碗去铺子里找钱老爷说明情况,而她不过是怕来不及才想先行一步拦住钦差罢了,可是钱老爷为什么没有来?

而且……她分明交待了小碗不要惊动她娘的,结果爹没来,娘却来了?

“小碗去铺子里没找到你爹,转头便带着书信去了酒楼找荆公子求证,结果荆公子不在,那个叫阿勺的小厮看了那封信后脸色大变,说那封信不是他家公子的笔迹,猜测你恐怕是出事了,小碗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转头就急匆匆地来寻我了。”钱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否则我还不知道钱大小姐你这么能耐!”

那封信……不是荆言写的吗?

而且小碗偏就这么巧没找到钱老爷?

钱弄墨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钱老爷是她准备的后路,可是这条后路也被切断了,若非遇到闫慎,那她今日真是险之又险了。

那么……钱老爷是不是被调虎离山了呢?

指使何红绡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引开钱老爷的那个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苏家最近的气氛有些紧张,苏嫱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得罪了父亲,被罚跪了许久,偏上回腿上受的伤还没有好全,这么一跪又引动了旧伤,竟是一时连床都下不得了。

为此,苏嫱对苏县令颇有怨言。

“爹也真是的,你十月就要入京准备明年的春闱了,这腿还伤着,可怎么是好……”苏嫱坐在床边,红着眼睛嘟哝。

“父亲严厉些……原也是为了我好。”半躺在床上的苏行桑浅浅地笑了一下,抬手温柔地擦去了苏嫱脸上的泪珠,轻声哄道:“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可是也太严厉了些,你腿上本就带着伤呢。”苏嫱说着,扁了扁嘴,又想哭了,“爹对你总是这么严厉,从小就这样……”

苏行桑笑了一下。

“你别笑了!”苏嫱一见他这样笑就难过,她忍不住起身跺了跺脚,“你现在这样……你现在这样可怎么是好,钱弄墨她……”说着,她似乎意识到这么说不好,一下子紧紧抿住了唇。

苏行桑抬眼看她,“阿墨怎么了?”

苏嫱咬唇不语。

“阿嫱,告诉我,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苏行桑看着她,轻声问。

表情不由自主地带了些小心翼翼,看得苏嫱心里发酸。

“哥,你别惦记她了,她……她婚期已经定下了!”苏嫱说完,自己先哭了。

苏行桑一下子扣紧了手指,涩声问:“定在……什么时候?”

“听说是明年三月。”

“明年……三月啊。”苏行桑轻声喃喃,眼神有些放空。

“哥,你别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呢?待你明年高中之后,一定会娶到一个比钱弄墨更好的贵女为妻!到时候钱弄墨一定会后悔的!”苏嫱趴到床边,仰着脸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他。

“傻妹妹。”苏行桑抬手揉了揉苏嫱的脑袋,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芒。

她才不会后悔。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她更心狠、更凉薄的人了。

说不要他,就当真不要了,不带一丝犹豫和踌躇。

不管他再怎么筹谋,再怎么费尽心机,她却抽身就走,半点留恋都没有的……

不过不要紧,反正他也不会给她后悔的机会。

苏嫱乖巧地垂着头,头顶上那只大手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正鼻酸呢,忽然听到屏风后头传出了一声略有些奇怪的响动。

“哥,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苏嫱顿了一下,抬头问。

“什么声音?”苏行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

苏嫱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刚刚……屏风后面好像有什么动静。”

“你听错了吧。”苏行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也许是小绿又在淘气。”

小绿就是苏嫱一时兴起买回来的那只鹦鹉,因为羽毛是碧绿色的,苏嫱当时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绿”,用苏嫱的话来说,这名字可也是很有出处的,乃是取自大诗人李贺的《房中思》:新桂如蛾眉,秋风吹小绿。

可以说非常的有意境了。

奈何小绿不给面子,总也不肯乖乖学着说话,苏嫱很快便对它失去了兴趣,然后强行作为礼物送给了哥哥……结果小绿到了苏行桑手中不过两个月,便学会了说话,你说气不气人!

苏嫱想着,气呼呼地瞥了放置在墙角处的鸟架一眼,鸟架上的鹦鹉跟着转动了一下小脑袋,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苏行桑被她气呼呼的样子逗笑,又揉了揉她的脑袋,亲昵地道:“好了,我没事的,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房歇息吧。”

苏嫱看着苏行桑难掩疲惫的样子,乖乖地点了点头,站起身。

正这时,鸟架上的鹦鹉忽然张开弯弯的小嘴,扇动着翅膀对着屏风叫了起来,“有人!有人!”

苏嫱被吓了一跳,她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屏风,又看向苏行桑,“哥……”

苏行桑看了鸟架上有些躁动的鹦鹉一眼,笑着摇摇头,“它说的应该是瓜子仁的仁,小绿嘴馋你知道的。”

苏嫱总觉得这个解释有些牵强,她吞了一下口水,壮着胆子走到屏风旁,探着脑袋往里头看了一眼……屏风后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果然是她想多了吗?

苏行桑看着苏嫱走到屏风旁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微微捏紧了被子,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如何?”

苏嫱轻哼一声,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立在鸟架上的绿毛鹦鹉,“小绿尽吓唬人!下回再敢这样一惊一乍的,看我不拔了你的毛炖汤喝!”

绿毛鹦鹉一下子闭上了嘴,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侧过头梳理自己翅膀上的羽毛。

“好了,你和它置什么气。”苏行桑有些好笑地道,“难道不是你自己疑神疑鬼吗?在自己家里还能有什么来路不明的人躲着不成?”

苏嫱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哥你现在疼小绿都比疼我多,我不跟你说了,你好好休息吧。”

说完,赶紧捂着脸跑了。

苏行桑目送苏嫱跑出门去,转过头看向墙角鸟架上的绿毛鹦鹉。

绿毛鹦鹉蹲在鸟架上缩着脑袋一声不吭,假装自己是只鹌鹑。

房间里一片安静。

许久,苏行桑才用手撑着床沿,有些吃力地拖着不太方便的腿下了床,他先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闩上了房门,然后才转过身,缓缓走到了屏风后头。

屏风后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苏行桑扶着一旁的架子站稳,忽然感觉有一滴还带着些许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面颊上,铁锈一样腥甜的味道,他抬手一抹,指尖一片殷红。

是血。

他抬起头,便看到头顶的房梁上趴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半张脸风华绝代,半张脸形如鬼魅,不是旁人,正是从闫慎手中逃脱的何红绡。

“钱弄墨呢?”苏行桑问。

何红绡翻身落地,一个趔趄没站稳,一下子扑倒在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苏行桑的视线落在她的背后,她背心处一片殷红,湿漉漉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衣裳,让她看起来仿佛一个血人……刚刚滴落在他脸颊上的那滴血,便是从那伤口中落下的。

闫慎看似随手掷出的那一箭阴损又刁钻,何红绡的伤口比她自己以为的要严重得多,且这一路的奔逃让她的伤势越发的严重了起来。

此时,她趴在地上,已是连喘气都费劲。

苏行桑蹲下身,仿佛没有看到那伤口似的,又问了一遍,“钱弄墨呢?”

何红绡咳出一口血,有些费劲地开口道:“被……被救走了。”

虽然在看到何红绡这副狼狈的模样时便已经有所预料,但听她亲口说出,苏行桑的眼神还是一下子就凉了下来,“谁能从血手红绡的手中将人救走,还将你伤成这副模样?”

这么说的时候,苏行桑脑中想起了一个人。

难道……会是荆少语?

那个无能到甘作赘婿的男人,难道竟是个深藏不露的吗?

“是个身着白衣的年轻男人……我不知是谁,但我不是他的对手。”何红绡说着,有些费力地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答应过我,要还我自由的。”

“可是,你答应我的事情,却没有办到啊。”苏行桑看着她,面无表情地道:“我若是你,便不会回来。”

说完,他冷不丁伸手握住她背后的那半截羽箭,重重地往下一戳。

何红绡刚觉不对,便被扎了个透心凉,她猛地喷出一口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了他一眼,竟是忽然恍恍惚惚地笑了,“我真是……与虎谋皮,娘总说我白长了一张漂亮又聪明的脸,却一身犟骨头总也……总也学不乖……还真是没说错啊……”

她匍匐在地,满口是血,半张绝色容颜令人怜惜,半张惊悚鬼面令人恐惧。

苏行桑却始终面无表情地垂着眸子,看她在地上痛苦挣扎。

她口中涌出大量的血沫,眼神渐渐失焦,却还是轻声呢喃了一句:“钱姑娘……钱姑娘的眼光和运气都比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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