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自认识葛忠惠到今天的几天时间里,他给我的印象真是一天胜过一天。
与沈欣妍一起,为了给季橙治病,首次见到葛忠惠之时,完全都是负面的印象。在我眼中,那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骗子,邋里邋遢的乡间神棍。那时,我曾一度认为病急乱投医的季橙真是瞎了眼,居然已经到如此迷信的地步。当时,真有一种怒其不争又哀其不幸的感慨。
不过季橙还真是命硬加命好。若不是她受人推荐,在从未谋面的情况下就已经完全亲信他人,我还真没机会结识葛忠惠。
可在了解了我所看到的张明明其实是葛忠惠,并且获悉了葛忠惠与张明明的来往故事后,突然让我觉得,这人还是有优点的。虽说有一部分偷偷越界阳间享乐的私心,可这么久时间,因为一句承诺就能照顾张明明没有劳动能力的双亲,也真算是信守承诺且心地善良。
若是没有这股子诚信和义气,他完全可以在占据了张明明的躯壳后,对张明明的双亲不管不顾,依然可以在阳间逍遥自在。当然,作为唯一有劳动能力的儿子,如果张明明的双亲因为无人供养发生意外,在有关部门查清张明明其实尚在人间的情况下,他不免需要承担一定的法律责任,甚至刑事责任。遗弃罪,多半是逃不掉了。不过考虑到葛忠惠毕竟是阴曹司的巡视差吏,毕竟不是活人,藏匿下张明明的躯壳,逃避法律追责还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毕竟还是肩负起了自己占有躯壳的赡养责任。
之后,因为相伴江东之地的实地考察,让我发现,这人虽然猥琐圆滑,但知识渊博,完完全全是一个风水大拿。在他的口中,我发现了另一个我从未涉足的世界,接受了许多新奇的知识。如此一来,我发现葛忠惠完全是一个有品行,有能力的人才。
虽说人有些猥琐、油滑,但瑕不掩瑜。何况这些猥琐和油滑谁知道不是自我保护的刻意为之的外衣呢?也许仅仅是阴曹司混了这么多年低级鬼差而染上的毛病,或者又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实在是为了赡养张明明双亲,不得已才养成的习惯。
不过,就在刚才,在得知葛忠惠生前所作所为之后,我突然发现,他不但是品行靠谱、能力出众,而且竟然完全是个大善人的楷模,是许多人需要学习的榜样。这样的人,如果生活在我们的时代,如果被大众所发现,那绝对是要全国宣传并学习的楷模。
我并不认为这些事是他现在的杜撰。第一,绝对没必要;第二,阴曹地府中说谎吹牛自己生前“丰功伟绩”的几乎没有。因为这些事情有据可查啊,魂魄初次来到阴曹地府,避免不了孽镜台的考验,这些个牛皮若是吹了,总有吹破的时候。
我非常震惊,也很佩服。我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只是拱手抱拳回礼,说了句“牛逼”。
葛忠惠依旧笑嘻嘻的样子。从刚才他表明身份开始,我实在不能将我认识的葛忠惠与有眼前仙气飘飘的老仙人划上等号。可能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适应。
葛忠惠问道:“大人怎么有空到此?”边说着,边眼睛不住地往我身后张亮的身上打量。
我将葛忠惠拉倒一旁,看看周围没有闲杂人等,说道:“这位是我大哥张亮,也是阴曹司的差人,卢指挥的亲兵小头目。自家兄弟,有什么说什么,可信。”
一听我的介绍,葛忠惠瞬间明白了意思,抱拳施礼:“张大人,幸会幸会。原来是卢指挥的亲兵,果然看着有几分面熟。”
那不肯定面熟吗。至少有几百年了在一个衙门办差,哪怕阴曹司人员再多,互不隶属,可面总是见过不知多少次了。
原本按照级别,葛忠惠叫一声张亮张大人也无可厚非。可张亮可是已经知道了我与葛忠惠的相识经过,刚才也听到了葛忠惠生前的故事,此时害羞地又摆手,又抱拳回礼,慌张地说道:“不敢不敢。您是前辈。之前已经听七弟介绍了您的博学。唉,可惜,我在阴曹司这么多年,竟然没有结识前辈,到今日才互相熟食,真是遗憾。”
“不不。”此时竟然轮到葛忠惠害羞了,“前辈不敢当。张大人与马大人兄弟相称,如此亲近,我称呼您为大人,也是应有礼仪,也确有上下级别之分。”
“得了吧。”我两只手一手搂着一人的肩膀,说道:“都是兄弟、朋友。别在这玩这套虚的。你们俩也别尴尬,别这么小心谨慎。我往来阴阳的秘密,你们两个都知道。”
这两个人,此时不约而同一张恍然大悟又心照不宣的表情,瞬间相视一笑,彼此重新定位双方的关系。
“说正事。”我把刚才张亮的分析,全盘详细地告诉了葛忠惠。
葛忠惠听完,似乎有些惊讶又不可置信。毕竟虽然他有一些小秘密,但也只是一个寻常的巡视小差,那些个高层的政治斗争他也没渠道可以获知。可能在他的印象中,钟馗是一个比他远远高出许多层级的大干部,对于这样的大干部除了仰望和尊敬,根本不可能联想到大干部也有大干部的无奈和辛秘。
钟馗钟都司还能被人针对?还有人会找机会诬陷钟大人?居然有这能力?为了诬陷钟大人还能因此草菅魂命,牺牲他这么个无职无品的小喽喽?
这一切确实来的太突然,也太颠覆他的认知了。设身处地一想,我一个普通人,突然有人告诉我,某某大官要害某某大官,因为我是其中一件事情的唯一同经历者,我会有性命之忧,我也不会相信。至少也是蒙圈的状态。
我理解这种怔怔出神,不可思议,无法想象的表情反应。
为了让葛忠惠尽快相信,也能让他尽快引起警觉,我大致将三王会议的现实,类似当初第一殿的经历等,简要地告知于他。
如此这般,葛忠惠才渐渐相信我们所推测结论的可能性,似乎也慢慢明白了我们如此急切来找他报信的紧迫感。
“那接下来怎么办?”葛忠惠问道。此时的他,表情肃穆,没有了猥琐与油滑,应该是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不但让你自己注意,也告知你我们的安排。”我接着说道:“我们会安排人暗中保护你,若是能守株待兔那就更好了。不过这事还在安排。所以今天先赶来通知你,在保护你的人安排到位前,我们俩陪着你。你上差的地方,人多眼杂,人来人往,他们未必会下手。这下差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对了,你什么时候下差?”
“快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吧。”
我思考了片刻,说道:“到时候虽然安排人保护你,但这些人也不是个个知道你到阳间为人的秘密。何况,若是被人跟踪,一旦到了阳间,可真就防不胜防了。等会下差之后,我们陪着你。你立马上去,找个出远门的理由,或者其他什么合适理由,让村委会或者邻居这段时间照顾下张明明的父母。到钟大人的事水落石出之前,你就不要再上去了。”
葛忠惠仔细思考了一番,肯定了我的建议。毕竟,若是接下来几天全方位被人保护,总不能保证所有参与保护的人都能保守他私自跨界的秘密吧。何况,要是被怀有歹心的人发现这个秘密,更可能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把柄,不但证人地位不保还可能对钟馗带来更坏的影响。
至于当天,为什么报信的人是葛忠惠,以及葛忠惠为什么会和钟馗在一起,我相信常遇春能和钟馗商议好对策。串供这种事其实不难。何况钟馗现在只是被禁足停职,又不是被关押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