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道又一道的门禁,此处的石笼略有不同。每个石笼的面积似乎更大,且间隔之处的通道更加显得宽敞。
若将这个地牢比作饭庄,那么外间密密麻麻的石笼相当于是大堂,而此间的少打石笼就是雅座的存在了。
从一路而来的护卫措施来看,此间的罪魂显然都是特殊待遇的对象。
这里的嘶嚎之声几乎不存在,石笼中的罪魂似乎也没有那么的痛苦。
监牢之中历来有三六九等的划分存在。那些个备受折磨拷打的罪魂显然都是最最底层的教徒和嫌疑人。
对于那些原本就颇有社会地位的鬼魂来说,哪怕到了监牢之中,身份的不同带来的待遇也果然相差巨大。
从古至今,这似乎是一个惯例。对于颇具社会地位,或者原来处于高位的罪魂来说,哪怕入了囹圄,除了丧失自由之外,生活待遇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我们来到了一处石笼外停步,刀疤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钥匙圈,正叮当作响地开着锁具。
这锁具之上隐隐一层暗光,光滑的表面上依然铭刻着一串串的咒语。这把锁本身是锁不住笼中的罪魂的,其实完全依仗锁具上铭刻的咒语。这类似禁锢的咒语,想必就是阻止笼中的罪魂可以逃脱的关键所在。
咔嚓一声,锁具应声而开,早有两个鬼差快步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护卫着这间牢门的两侧。
刀疤鬼早已闪身在一侧,躬身低声道:“此处就是那名圣音使者。”话到此处,再没有第二句,只是恭敬地站在一边,任由我们自行进入。
在我跨入之时,身边的杨蛋儿和张鸾早已先行闪身进入石笼,快步来到圣音使者身后,一左一右分别站立。
似乎低垂着脑袋静坐的使者不抬头也听到了众人进入石笼的声音,用极其沙哑细微的声音说道:“老朽早说过了,除了之前告诉你们的话,没什么其他可说的了。”
看着这虽然瘦削,但依旧完好的圣音使者的灵体,似乎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刑罚肯定尚未加身,否则此时此刻这把老骨头断然没有能力完整表达这刚才的一句话。
李二狗从一侧抽过一条条凳安放,我缓缓坐下,其余人等分立身后左右。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这个老头。
老头身形瘦小,可以说有点皮包骨头,属于典型的古代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形象。
这一张老脸,虽然皱纹极多,但皮肤色彩倒是挺白,绝不像一辈子晒过太阳的老农那般的黝黑。
似乎感受到众人目光的焦点都在自己身上,圣音使者微微抬起了头,似乎有些许错愕。他定然时发现,原本每次提审他的鬼差并没有出现,相反的来了一群生面孔。
“你们是……?”圣音使者惊讶地低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审视着面前的这张脸。
这老儒生年轻的时候应该是眉清目秀的。眼睛细而长,眉毛虽然已经参差不齐,可从造型上来说,年轻的时候当是两条上扬的好眉毛。这双眼睛若是睁得大一点,称之为剑眉星目绝对也不算过分。
他的鼻子细而挺,鼻翼不展,一对小嘴唇虽然此时因为年龄的原因呈现深紫之色,但胜在唇线明晰。
这副长相,想必年轻时也是翩翩公子。
不过给开了一扇门,大多就没开窗户了。
这张曾经帅哥的脸,配着这细长的身形,当年想必也是翩翩君子,只可惜在科举之道上应该毫无建树。
所谓的老儒生,多半最多只是一个童生,连秀才都不是。长了一张白面公子的俏脸,可最终还是一辈子在山野乡村以教书为生,穷困潦倒。
我翻看着记载此人生平的册子,全然都是一个自以为豪情万丈但始终郁郁不得志的人生。当年这张脸,给他带来了无比的荣耀,可似乎爹妈也仅仅给他留下了这一张脸的财富。读书几十年,原本拮据的家资日渐单薄。
他原本是家中老小,长相又奇好,备受宠爱。也正是爹妈的殷切期望,想要一家子彻底翻身,所以他并没有走兄长游走于田地间的老路,而是集合全家人的殷切期望,走上了读书的道路。
有着家中众多劳力的辛勤奋斗,虽然生活贫苦,但也算衣食无忧。至少他本人从没有担心吃不饱穿不暖。
随着屡试不第,容颜日渐不在,在自信心逐渐消磨的同时,家人间的流言蜚语也逐渐增加了起来。特别是那些家中的嫂子们,开始对他指手画脚,冷眼相看。
估计,他曾经怀疑过,动摇过,科举之路是不是能够走通。可人还是要面子的,也总会被一些不必要的矜持模糊了双眼。
是不是再坚持一次就能成功呢?如果此时放弃,不就前功尽弃了吗?如果真的也和兄长一般下田劳作,我到底行不行呢?我这样的读书人,阳春白雪,难道真的要和下里巴人在一起风吹日晒么?
在一次一次的动摇中,在一次一次的自己给自己营造的曙光之中,他继续前行。路越走越窄,荆棘满地,一路上自己也被折腾地遍体鳞伤。终于,坎坷之路走到了尽头,四十多岁的年纪,因为自己的坚持,没有婚配,没有收入,而兄长们也一个一个撒手人寰。
路终于走到了尽头,不是坦荡的阳光道,迎接他的只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终于在现实面前不甘心地低头了。
他不再走科举之路,从此需要通过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这一辈子,自己能干什么呢?除了识文断字,熟练背诵四书五经,似乎别无长处。
好吧,那就只能做私塾先生了。这毕竟也是一个挺好的出路,而且还备受尊敬。若是能教出一两个秀才,那也算是变相还了自己的愿。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有时候,好运来时,蜂拥而来,灾祸到来,也是接踵而至。
在这山野偏僻之地,私塾是开起来了,可居然学生寥寥。乡亲们其实并非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只是实在地认为,与其搏一搏遥远的公民,不如实实在在地先行解决全家的吃饭问题。
一经数年,整个私塾居然只招收了四五个学生,且大多中途辍学而走。没有学生,就没有收入。除了手中日渐碎烂的书册外,身无长物。
最终,因为心情的郁闷,温饱的难以解决,围绕着后边的人一样的目光,老儒生在贫病交加中中年而逝。
这一生,他是不忿的。虽然生前因为为了温饱的奔波,他很少流露那种气愤,但死亡的那一刻,他彻底爆发了。
这辈子我究竟为了什么?上天为何如此不公?不过随着死亡的临近,他也释然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
谁能知晓,人死之后,居然有阴曹地府。这里有这样一个生命延续的空间。老儒生忽然很厌恶原来的那个世界。与阴曹地府相比,他原来没有老婆,没有子嗣,温饱难继。他的一生,除了每日的吃饭和睡觉外,似乎与活在阴曹地府没有分别。
在这里,没有传宗接代的责任,没有吃食衣着的忧虑,有的是大把的时间可以让自己静静享受内心的平静。
阴曹地府似乎远没有传说中的恐怖,似乎反而是一个天堂。
下界后刚开始的年月,老儒生觉得无比舒心,鬼命万分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