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几艘悬挂着元军旗帜的海船缓缓驶入泉州港,这几艘战船上有五百多元军,他们穿的是蒙古汉军的制式衣服,而战船上悬挂的旗帜,也昭示了他们的身份。
“大元汉军都元帅”
这个官职的所有者,正是几日前被陆靖元夜袭斩杀的李恒。
泉州海港之中还有上百人的守卫,港口之中还有三艘极其庞大的海上楼船。
不过这三艘当世最大的楼船上,悬挂的不是元军旗帜,而是蒲氏家族的旗帜。也就是说,这三艘巨大的海船,只是蒲寿庚家族私有的财物。
因为看到是李恒的旗帜,加上这些海船也确实有元军的徽记,守卫泉州港的元军士兵连忙列队,在主官的带领下引导船只进港。
“下官泉州水军百户,恭迎都元帅。”港口岸边,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对着船只拜道。
这个百户其实也是心中疑惑,他知道都元帅李恒正在围剿宋庭的海上行朝,怎么突然又来了泉州,而且这之前他们并没有接到过上面的消息。
“宋庭已经覆灭,都元帅在海上追击宋庭残部,遇到了飓风不慎落水,如今身染重疾,需要入城治疗。你速速引路,要泉州最好的大夫,若都元帅有所差池,你们谁都担待不起。”一个高级武官模样的中年男子从船上下来,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个元军装扮的士兵抬着一个木板床,上面被褥盖着一人,夜幕下面容看的并不真切。
这百户自然不认识李恒,只是象征性的朝木板望了一眼。而后对着身后喊道:“快去将此事上报。将军可否让下官查看一下印信?”
“嗯?你怀疑我们身份?”高级武官模样的中年面露怒容,不善的看着百户,不过最后还是在木板上躺着那人耳旁低语了几声。
随后那个躺在木板上,看上去奄奄一息的人身躯微动,一只手在被褥下一阵摸索,最后将一枚银制的印章递给了中年武官。
这个中年武官就是王庭敬假扮的,而那个躺着的‘李恒’则是陆靖元,身后这些元军士兵,自然也是殿前司的部下。
“看清楚了,都元帅印信,你可认识?”王庭敬黑着脸将印章递到百户眼前,还刻意翻过印章,将印面在百户眼前晃了晃。
“前面带路,都元帅要暂住在蒲府之中。”王庭敬将印信收回,不耐烦的吼道。
百户还是有些眼力的,他能肯定那枚印信确实是货真价实的都元帅印信,当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在前面引路,将这些人带入城中。
泉州城最好的地方不是州府所在,而是蒲寿庚的府邸,‘李恒’重病要去蒲家暂住,倒也合情合理。
蒲寿庚原本已经睡下,却突然被管家叫醒,还说什么都元帅李恒病重要进城治疗,如今正在前来府上。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蒲寿庚心中有些疑惑,不过还也立刻起身,让府中做好迎接的准备,并且派人去传唤泉州城最好的几个大夫。
当陆靖元假扮着李恒前往蒲寿庚府邸的时候,泉州城中大小官员也都收到了李恒病重入城的消息,这些人也都连夜穿戴整齐,急匆匆的向蒲家赶去。
蒲寿庚带着府中主要人员在府外等着‘李恒’到来,而那些泉州城的官吏也大多齐聚蒲府之外。
因为泉州港口距离主城还有一段距离,等陆靖元假扮的李恒和手下部众到达蒲府时,距离他们到达泉州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大元皇帝钦命,泉州达鲁花赤,乌力罕拜见都元帅。”蒲府外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对着假扮李恒的陆靖元遥遥施礼。
此人用的是纯正的蒙古语,而且他的相貌也是正宗的蒙古人。
达鲁花赤在蒙古语中意为掌印者的意思,在元朝的大多数行政单位和机构中,都设有达鲁花赤一职,而且这个职位向来只有第一等的蒙古人,以及少量的二等色目人贵族能够担任。
泉州达鲁花赤,自然就是泉州名义上的最高长官。
此刻已是半夜,泉州城早已宵禁,百姓都还在睡梦之中,蒲府外发生的一切,几乎少有人知。
殿前司这五百假元军来到蒲府外时,立刻很自然的分散开来,隐隐形成对蒲府的包围之势。
“没想到人来的这么齐,倒是省了本使不少心思。”陆靖元勉强能够听懂乌力罕的蒙古话,他掀开身上的被褥,双脚踏在地面,从容的站在了泉州官吏的面前。
“你不是都元帅?你究竟是什么人?”陆靖元的突然举动,让所有泉州官吏都是一惊,不过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年纪最长的蒲寿庚。
蒲寿庚曾经两次见过李恒,两人虽然算不上熟悉,但是至少知道对方长什么样,陆靖元一站起来,自然也就露馅了。
“我是谁你们已经无需知道了,因为你们就要死了。”陆靖元声音不大,听起来也极其平静,不过这简单的一句话,落在蒲寿庚和乌力罕等人耳中,却如冬日的寒风令人遍体生寒。
“动手,一个不留。”陆靖元挥手说道,接着伪装成元军的殿前司官兵,就一窝蜂的涌上,不过片刻这些泉州的官员便被全部斩杀。
“将蒲寿庚和乌力罕的首级取下,蒲寿庚府中男子一个不留,女的全部集中关押。庭敬,你带一半的人,去泉州府衙及各司衙门,凡有通敌叛国者,不愿听从号令者,一律处死。”陆靖元带着百余人向蒲府走去,同时吩咐王庭敬去将泉州其他府衙清洗一遍。
就这样陆靖元用李恒的身份,加上手中的五百多人,一夜时间便彻底掌控了泉州城。
而这一夜,泉州城可谓血流成河,死在殿前司刀下的人,足有近五千之多。
第二日当泉州百姓发现城中异常的时候,只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悬挂在城中各处的头颅。
泉州城的血腥和恐怖,并没有引发百姓的慌乱和恐惧,甚至大多数百姓还奔走相告,大呼王师归来,许多人更是喜极而泣。
当年宋庭行朝南下,因为蒲寿庚降元所以并未入城,不过泉州百姓大多还是拥护宋朝的,后来还有泉州许氏家族起兵抗击蒲寿庚和元朝,更有清源寺僧众起兵,这些都说明宋朝在泉州的根基相当深厚。
陆靖元在崖山之战结果还未传到泉州的时候,以雷霆之势诈取了泉州城,他就是想要将这座最繁荣的港口城市全部迁走,成为他立足琉求的根基。
因为崖山之战的关系,张弘范抽掉了东南沿海几乎所有的船只和水军,而各州府也没有多少兵卒可用,所以陆靖元在得到泉州城后,短时间内都没有会威胁他的势力,就算福州的元军要来反攻泉州,一路急行军下来也得三天左右。
陆靖元以雷霆之势,出其不意的肃清了泉州城的元朝势力,随即他便以枢密院的名义动员了整个泉州百姓,希望百姓能够跟随枢密院和太后迁往琉求,其中对文人和工匠更是开出了许多优厚的待遇。
泉州港的一艘巨大楼船上,杨太后手中托着一本账册,一只手上握着毛笔,与随行的几个女子清点着船上一箱箱货物。
“回禀太后,这是枢密使特别吩咐要带走的药材,共计二十箱已经全部转运完毕。”一个殿前司的普通军卒恭敬的对杨太后汇报着。
杨太后对着军卒点了点头,而后在账册上写下了几个字。
“甲戌壹——贰拾”
当这几个字写好后,杨太后又在后面打了一个括号,里面填了“药材”二字。
而后她对着身后的一个女子说道:“编号吧,以甲戌为序,从一到二十。”
“是。”杨太后身后的女子躬身应下,而后在身旁的案几上写下一张张的封条,而封条上便是以甲戌从一到二十为号。
最后这些封条又被一张张的贴在了装满药材的木箱上。
做完这些后,杨太后继续带着人前往另外一些物资处,每一个地方她都亲自检查,而后记录在册做上标注,分门别类的编上序号。
这一两日来杨太后几乎都在做着这样的事,而她手上的账本就是整个船队,或者说整个枢密院的家底。
一朝太后在崖山战败后,不仅没有就此心灰意冷,甚至她放下了太后的身份抛头露面,在人前做着这些曾经她眼中的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