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靖元准备继续书写内容时,杨太后突然出声说道:“三郎这字,恐怕任谁见了都会认为这是假公文吧?”
“这..... ”陆靖元停下笔,有些尴尬的朝着杨太后一笑。
在这书画鼎盛的宋朝时期,陆靖元的字确实可以用难看来形容,不过杨太后直接说出来并没有取笑的意思。
因为杨太后也知道,陆靖元除了小时候启蒙安安稳稳的读过一段时间书,后来江河日下,小小年纪的陆靖元便弃文从武了。
这也是为什么,身为的大儒陆秀夫几个儿子中,反倒是年纪不大的三子领着军职。
“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书吏,就只能凑合着了!”陆靖元有些尴尬的说道,打算继续提笔写下去。
“让我来吧。”杨太后直接伸手从陆靖元手中拿过毛笔,而陆靖元也下意识的起身让开了位置。
坐在案几前的杨太后,重新将一张信笺铺开,而后开口道:“你说,我写。”
陆靖元再次自嘲的摇了摇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做了枢密使,下达的第一道谕令,竟然是由太后来亲自执笔的。
“大宋枢密院令,晓谕合州安抚使王立。今崖山行朝为元军所破,皇帝以身殉国,朝廷诸公罹难。然,天不亡我大宋,幸太后移驾琉求........今新设玄武军镇守西南,节制川陕诸路兵马,任命合州安抚使王立为玄武军节度使。”
陆靖元口中说着,杨太后笔下便一字不差的写了出来。
宋朝皇室赵家子弟,似乎天生就有极高的书画造诣,连杨太后这个赵家媳妇,写出的字也是极其漂亮,其笔下气象更是远胜那些翰林书吏。
杨太后将自己的金印盖在了信笺之上,而后对着信笺轻呵了一口气,又拿起信笺递给了陆靖元。
“玄武军节度使,节制川陕诸路兵马,你是打算重启唐节度使?不怕藩镇割据的局面再现?”将信笺递给陆靖元,杨太后有些担忧的开口问道。
陆靖元对王立的任命其实是很有讲究的,宋代的节度使,虽然已经远没有唐和五代时期那般能够拥兵自重了,但是节度使依然是宋代武将的最高级别,而从理论上来讲,枢密院最高能够任命的官职,也就是节度使。
自太祖杯酒释兵权后,节度使更多的是作为一种殊荣,加给亲王或者致仕的宰相,也有一种情况就是加给战功赫赫的武将。
比如著名的南宋中兴四将,其中岳飞三十二岁成为清远军节度使,那时候便是两宋史上最年轻的节度使,而后又陆续兼领了崇信、镇宁两军节度使,走到了武将的极致。
另外的韩世忠等人,也最多兼领三镇节度使,似乎这也成为两宋武将的最高成就。
但现在原本有名无实的节度使,在陆靖元以枢密使的名义一番安排下,有了节制诸路兵马的权利,等于这个玄武军节度使成为了川陕之地的最高长官。
陆靖元检查了一遍内容,而后郑重的对杨太后说道:“若是太平盛世,此事自然不可,不过我大宋走到如此境地,何尝不是因为地方军政难有统属。多年前文相公曾上书,希望能够重立军镇都督诸路兵马,现在看来这或许是大宋不得不走的一条路了。”
“现在确实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杨太后喃喃自语的说道,她自然记得当年文天祥那份上书,那时候她还是度宗皇帝的杨淑妃,而文天祥也还只是一个刚刚声名鹊起的年轻状元。
多年前文天祥在上书中详细的分析和阐述了,宋军为何在面对元军时节节败退的原因,最后矛头便是直指有宋一朝对藩镇军事力量的制约。
这种制约自然极大的维护了皇朝内部统一,彻底解决了数千年来边将藩镇尾大不掉的问题。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双面性,没有了藩镇威胁朝廷统治,同样使地方政令多出,几大衙门并立,互不统属,使得军力渐趋削弱。
文天祥的原计划是将天下划分为四镇,设立四大都督来统帅四镇。不过当时朝中大臣只当文天祥谬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再后来文天祥做了右丞相兼枢密使,倒是有了资格来进行改革,但很快又被陈宜中和张世杰排挤出海上行朝,他的设想和计划也就没有真正开始实施过。
不过当文天祥被排挤出行朝后,他其实还是将这个计划进行了大胆的尝试。
那就是文天祥在南剑州建都督府,自领大都督,整合福建路、江南西路、广南东路等诸路义军。
陆靖元和杨太后心里也清楚,在南宋流亡朝廷存在的最后三年里,对陆地上城池的掌控极其微弱,除了文天祥的都督府曾经收复了一些失地,进行了真正意义上的军事行动,纵观整个流亡朝廷,就一直在东躲西藏。
甚至连钓鱼城这样的地方,三年时间里朝廷竟然没有派人去联络过。
正如文天祥所看到那样,南宋的灭亡很大程度上在于,朝廷没有将这些反元势力有效整合。
“其实不止是钓鱼城,如今还有很多这样的忠臣义士,只要联合这些人,我们终会复兴大宋的。”陆靖元其实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天是否真会到来,但是既然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毅然决然的走下去。
“希望老身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一天。”杨太后双眼之中也露出了一丝憧憬。
“一定会的。”陆靖元重重的点头说道。
很快陆靖元的船队中,有十名最为精锐的士卒离开了船队登岸,这十人的目标就是合州钓鱼城,他们的使命就是护送那封杨太后亲书,以陆靖元这个枢密使名义签发的第一道谕令。
当陆靖元成为枢密使后,他没有立刻重立枢密院,整个船队依然以殿前司的建制在运行。
此刻的陆靖元身着麻衣丧服,在船尾对着崖山方向祭拜,而他的船队则沿着海岸线向北而去。
从广州出发,距离澎湖并不远,可两天后船队接近前往澎湖的航道时,船队却没有改变方向朝澎湖列岛而去,而是继续向北航行。
如今的陆靖元依然身着麻衣丧服,而殿前司所有战斗人员,都齐聚在了船队最前方的几艘大船上。
“作战计划已经跟你们说过了,我再说最后一次,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贸然行动,待入城之后,直奔蒲寿庚的府邸。这一次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诛杀反贼蒲寿庚全族。此番所得财物,个人可得一半。”陆靖元站在船头大声说道。
他一路北上却没有立刻去澎湖或者琉求,而是将目标定为了与澎湖一海之隔的泉州。
这个地方原本被南宋流亡朝廷选为建都之所,不过泉州市舶司商人蒲寿庚勾结元朝,最后流亡朝廷只能继续南逃。
对于这个阿拉伯裔的外族商人,整个南宋臣民都可谓恨之入骨。
一听说要去泉州,加上陆靖元承诺所得财物个人可得一半,更让殿前司的人情绪高涨。
要知道蒲寿庚的财富极为庞大,殿前司就只有这么几百人,那一半财物也是极为可观的。
加上陆靖元已经告诉了作战计划,在陆靖元的计划中,要拿下泉州城,也并不困难。
如今的泉州隶属于福建行省,治所在四百里外的福州,而蒲寿庚在降元之后,被任命为福建行省中书左丞,同时依然兼领着泉州市舶司提举一职,掌控着泉州这座当今世界最大最繁荣的港口城市。
另外蒲寿庚因为年事已高,如今已经七十出头了,所以他没有去福州赴任,依然住在泉州,做着他的泉州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