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山下,未暮。
汴京城内,步锦街上,上巳庙会。
太阳虽未全没,街上已灯山上彩,金碧相射,犹如天女撒下朵朵金花。
尘世繁华迷人眼,坐在马车厢外的苏鹿首先看呆了!
瞧瞧!那艺高人嘴里喷出的火焰!那一息一变的换脸!那如履平地的踩高跷!更有吞剑、耍刀、胸口碎大石……苏鹿张大嘴巴不错眼地看着,内心无比震撼:凡人之躯,竟也有如此胆量?
再看这边的舞狮、舞龙,上翻下涌,吐纳灵珠,活灵活现。
还有还有,斗鸡、耍猴、变戏法儿……
这样的人间,让他呆上一百年也不会腻啊!
厢轿中的苏亦翘和苏礼同样不淡定!叫卖声,讨价声,欢笑声……诸般喧哗不绝于耳,让她们心旌摇曳,蠢蠢欲动。
滚滚红尘果然叫人心向往之。
苏亦翘那已经成仙上天的爷爷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告诫她:山下凶险,轻易不要乱闯。
千百年来,她们也确实很少下山。除非要历劫。
不过那总归是不好的体验。
苏亦翘和苏礼再也按捺不住好奇的心,轻轻掀开车厢布幔,亲见了一个热闹繁华的烟火世界:行人商贩,走卒艺人,不绝其间;车马云轿、简棚华盖,人烟阜盛。不管是店面经营的,还是赁地摆摊的,全都宾来客往,生意兴隆。
偶见有高鼻深目的蕃商贩售着些香料、药材、珠宝、美玉等,他们的摊位前全叫那好奇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是那些稀奇物件吸引人,还是异域风情吸引人。
当真是世间百态,不一而足。烟火人间,丰盛且美好啊。
“苏礼!”苏亦翘声音明显有些雀跃。
“大小姐!”听到呼唤,苏礼将脑袋探了过来,满脸期待。她眼含流光,嘴角含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等着“大小姐”发话了!
“咳咳……”苏亦翘轻咳,示意她收敛着点儿!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去请示一下夫人,问问我们可否在此逛一会儿。”
“遵命!”苏礼欢天喜地地下车请示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兴高采烈地领命而归。
“哗啦”一下,掀开车帘,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夫人说可以,不过只有半个时辰,再晚就不安全了。”
“好嘞,叫上苏鹿,我们一起去玩!”苏亦翘一下就要蹦出厢外。
这回换苏礼低咳:“咳……咳……大小姐大小姐,稳着点儿!”
俩人眼神对上,分明都是满满的雀跃和期待。
如此盛会不往?那定当抱憾遗恨狐生、鲤生、鹿生啊!
走上街道,融入人群,感受到涌动的暖流,这就是人间的温度啊!人头攒动、接踵摩肩的真实感,让苏礼苏鹿更加的难以自控。
苏礼往灯谜摊前一站,就再也挪不开脚步了。她俨然成了智慧“文曲星”,解开的灯谜一个又一个,引来看客连连叫好。
苏鹿则与那变戏法的较量起来,假称自己得高人真传,戏法绝妙,一番变化下来,一众看客大饱眼福,连呼“好好好”,“妙妙妙”!
说好的低调行事呢?说好的深藏不露呢?
苏亦翘则钟爱一些小巧精奇的物什,珠钗、发卡、玉佩、束发丝结……摆摊的妇人耐心地为她一一试戴,大赞苏亦翘美貌堪比天上的仙女。苏亦翘虽不吃这一套,但试下的物件全都买了单,结了账。
不一会儿,苏礼抱来了一堆灯谜奖品,正要向苏亦翘炫耀一番,苏鹿匆匆跑来,却又擦身而过,逃也似的不做停留,只回头说了一句“一会儿回来找你们”,就没入了人群里。
现在他啊,不得不逃!那变戏法的摊主已经彻底为他所折服,非得要苏鹿收他为徒,此刻正四处寻他要拜师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红是非多吗?还是优秀者的无奈?
苏亦翘与苏礼无奈相视一笑,俩人大包小包地上了一座茶楼。
这里烹茶煮茗,高谈阔论的人也实在不少,打眼一看,三教九流,官宦平民都有。
大堂设有对联、赋诗、作词等文墨之巧,骚客鸿儒,尽来附足,一展才华,可谓是热闹非常。
夫人小姐们矜持一些,大多要了楼上雅间,只消推开窗户,市井繁华,尽收眼底。
苏亦翘和苏礼也要了个雅间,小二上了香茗茶点,苏礼打点了他赏钱,就喜滋滋地退出去了。
“这山下可真好玩,可惜茉莉和青松没能一起来!”苏礼给苏亦翘倒了一杯茶,自己捏起一块桃花酥吃了起来,“就是这桃花酥……”苏礼咂吧着嘴,细细品味了一番,点评道:“这桃花酥没有我们山上的好吃,太甜!”
苏亦翘也吃了一口,就轻轻放下,赞同地朝苏礼点了点头:“嗯,太腻!”
她在临窗的位置坐下,托腮看着楼下的熙来攘往。馄饨摊上坐着的炉子氤氲着朦胧水汽;甜水担儿上色彩诱人的丸子果子上下浮动;欢乐喜气的小娃儿扛着一柄糖垛儿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甜蜜串儿!”……
苏亦翘第一次觉得光闻香服气是远远不够的,嘴里的口水充分说明了:她真的好想要亲口尝一尝。
身后的苏礼吸溜一口口水,苏亦翘下意识地用绢帕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俩人都莫名有些尴尬。
“姐姐,我再下去一趟……”
“去吧!”
话音未落,苏礼哧溜一下就跑没影儿了。几百年的姐妹,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等到苏鹿“逃难”回来,就瞧着她俩对着一垛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还有糖饼、糍糕、藕鲜、冰酪、甘豆汤……吃不完,根本吃不完!
苏鹿震惊了:“姐妹,你们……你们也太不矜持了!”
饮下一大杯茶水,苏鹿畅快道:“还好我逃得快,不然今天小鹿我呀就走不出这条街了!”几百年来,逃跑的本领他可是练就得炉火纯青呢!
这边的仨人,欢天喜地,玩转庙会。
那边的文玉堇却一路睡到了文成侯府。
别说玩了,就是庙会盛景她也没能看上一眼。
终究是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儿家,错过这样的热闹,怎能叫她不懊恼?
她默不作声,用力拧了扶她下马的莺儿一把:“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莺儿一脸的无辜,她、她也睡着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