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周必的这番说辞后,赵哲的心中有了巨大的转变。作为学生,他自愧不能与先生当年的壮举相比,作为当权者,将百姓利益放在一旁,只是一味沉浸在个人情绪当中的作法更加令他汗颜。周必说得没错,作为当朝太子,赵哲必须成熟起来,尽快肩负起该肩负的责任与使命。而不是这里自怨自艾,将其他事情视若罔闻。
“周兄,你说得对,是伯琮思虑不周。”赵哲拿起酒坛,分别在二人面前的碗中倒上酒,心悦诚服的说道,“这就以此酒向你赔罪。”
“伯琮兄言重了,周某也不过是说真心话罢了。常言道,守江山易,得感情难。思云姑娘是聪明人,心中自然有所定夺,你们的感情不会那么轻易说散就散的。”
“但愿。”赵哲苦笑了下,“方才听周兄一席话,我才明白咱们之间的区别。等回宫后自会向父皇请罪。”
“难为伯琮兄了。”周必诚恳说道。
赵哲没有说话,只是在两碗相撞后,扬起头将酒喝了个精光。
是夜,赵构寝殿。宋高宗赵构此刻正身着黄色水衣坐在龙榻对面的书桌前习字,随着手腕有规律的运转,一行行大气飘逸的毛笔字迹跃然纸上。
稍倾,正当他写得兴起,在门口守夜的康履忽然走了进来。
“启禀圣上,太子来了,此刻就在门口。”
“哦?”赵构皱了皱眉头,“他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康履摇了摇头,“奴才跟太子说,圣上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可他就是执意不肯回去,还有就是......”
康履说到这里,话戛然停止。
“还有什么?说下去!”
“还有太子好像喝了酒,举止有些醉态。”
“喝酒?”
赵构听到这里不禁有些讶异,太子从小到大言谈举止一直拘泥礼数,从不会越雷池半分,尤其是对酒更是一直远离。怎么今日好端端的竟然独自跑去喝酒?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逼得太紧了吗?
想到这里,赵构侧头看向窗外。只见外面不知何时风突然变大,刮着树枝不断拍打着窗户,沙沙作响。
看到这一景象,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吩咐道:
“你把太子叫进来......对了,再去趟御膳房,让下厨做一碗醒酒汤来。”
康履应了一声,急急走了出去,不多时赵哲神情沮丧的低着头走进室内。没等赵构说话,便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赵构登时吓了一跳,快步来到赵哲面前,欲伸手将其扶起,不料却被对方拒绝。见此情形,也只能作罢。
“太子,你这是做什么?”
“父皇,儿臣是特来向您请罪的。”
赵哲垂头丧气的说道,因刚喝过酒,此刻他的声音不免有些发哑。
“哦?请罪?”赵构似笑非笑的说道,在来到桌前坐下后,又继续问道,“那太子不妨说说,所犯何罪?”
“儿臣不听从父皇安排,非要一意孤行,此一错也;忘却太子本分,随意一走了之,弃朝廷与百姓于不顾,此二错也;因心烦借酒消愁,险些误了大事,此三错也。儿臣身为太子,却同时犯下三错,上愧对于父皇的期望,下辜负于大宋百姓,自觉罪不可赦,还请父皇责罚。”
说到此处,赵哲纳头便拜,直接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纪响头。
“哦,这还当真是该罚,看来还是平日朕对你要求不够。”
赵构毕竟身为人父,此刻见儿子这般举动,心头登时一软,气也早已烟消云散。不过,外表却还装作一副严肃的模样,用双眼瞪视着赵哲。
“儿臣自知有错,此番回来就是接受责罚的。”
赵哲低着头,不敢与父亲对视,看起来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
赵构咳嗽了一声,询问道:“不过有件事朕还当真奇怪,太子做错事本不应该自知,缘何如今能够到朕这里请罪?”
“是徐先生和国师找到我并加以点拨,儿臣这才明白过来。”
赵哲见父亲不再生气,便也就挺直身子,如实答道。
“哦,太傅和国师还当真有心。”
说着,赵构又叹了口气,起身来到龙榻前坐下。
“太子,你起来吧。说起来,咱们父子俩确是有很长时间没有心平气和的说过话了,不如趁着今夜来个秉烛夜谈吧。”
“儿臣不敢。”
“有何不敢?此刻这里只有你我父子二人。无需君臣之礼,只要做一对最平凡的父子就好了。”
赵构说到这里,用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儿子过来坐下。
赵哲见状也只得听从父亲吩咐,在其身旁坐下。
赵构静静地打量了儿子一会儿,缓言说道:
“伯琮,你还记得当初和朕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吗?那年你只有五岁,由于天生身子弱,王兄当心旁人服侍不好你,便派乳母随你一道进宫。就是那么一个奶娃娃,刚一见面就劝阻寿王踢猫,还说些什么不该伤害生灵,应该休戚与共的话。说实话,那一瞬间朕还当真被你感动了,觉得这就是上苍派来的福祉。果然,你没有让朕失望,随着年龄增加,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上可以文安国,下可用武安邦,是个不可多得的统帅之才。不仅如此,你的仁善之心更是难能可贵,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朕才最后下定决心,让你成为了太子。”
“儿臣辜负父皇的厚望,着实该罚。”
“不,让朕把话说完。”赵构摆了摆手道,“实话说,你今日在御花园顶撞朕,朕起先确是有些生气。不过后来转念一想,还当真有几分朕当年的风采。二十五年前,金国要大宋派人前去议和。表面说是解决问题,实则不过就是将人扣在那里做人质罢了。朕知晓此事后立刻便到宫里面前父皇,主动要去议和。父皇担心朕的安危,起先并不应允,后来见朕决意如此,这才改换了主意。想来那时朕也和你如今一般年纪,就连这性子也是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