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雯第二天醒来,人已离去,她宽衣时看见桌上被砚镇好的纸上是她昨日未完的诗。
乘梦撑船起,入夜刺骨凉。
生如蒹葭枝,随风拂尘扬。
本是无一物,柔弱无所依。
绕地三尺深,扎根遍江庭。
是啊,只跟自己比,不禁莞尔,果然有着陆展白的风格,一向大胆。
思忖后,在上面题名——《勿忘初心》。
是勉励自己,也是给爱自己的人方向。
陆展白在等的是一个叫陈霖的人。封疆大吏,辽东府能保太平,也非他莫属。
这大黎朝的武将能力都不强大,每次遇见战争除了后退,也没有别的办法,唯独也只有驻守在辽东府外的陈霖可以算作为数不多的能兵厉将。
这次灾情严重,辽东府也受到波及,但这边朝廷一再不拨款,他也是按耐不住,借着皇帝康复请求拜见。因为辽东离京城并不遥远,单骑,不过八日便能赴京城。
再晚入冬,大雪纷飞,今年冬天又有多少人挨不过。
如今圣上刚康复不久,议事都是只接待重要官员,陆展白平时是没有这个机会,但是回京禀报灾情进度还是可以的。那碰上赖在太和殿不走的陈霖也不算怪事。
陈霖已经唠家常都唠的快没话说了,他是个军人,只会一些直来直往的事,皇帝都跟他哭穷,他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但鼓着那股劲,硬是不走。
没有战事,边关是不会有太多补助的,靠着自耕自种,士兵们是可以勉强吃饱,但是百姓却不一定。大旱来临,都得饿肚子,也不是特例。
陆展白进去太和殿见到一身戎装的陈将军,心里有数。一向都还算谦虚的他,鼓足劲把自己的功劳往高处说,倒是把躺这么久的老皇帝给听开心了。
陈大将军却不怎么高兴,这么能吹,他咋不上天得了。这京官真是舒坦,随便拍拍马屁把皇帝哄开心,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出去大门正眼都不带看陆展白一眼。
“又无战事还想要银子,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陆展白出口就是讥讽,只把陈霖气的想当场找人干架。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快五十岁的人跟个弱冠孩童打到演武场上。
两人打斗近一个时辰,本来要落下风的陆展白,往台下一站。
“算了,不跟你老人家打了,不然别人说我小辈欺负您。”
实则是身上处处都疼的要命,好久没练武,哪能跟战场上每天操练的人去比,那肯定是比不过的。
“你个臭小子,再说一句!惯会讨巧,明明要输了就开始耍赖,没能耐的孬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个没能耐的老匹夫,吃着军饷也没拿出点成绩,虚有其表,还开口要银子,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两人结下梁子的事不到半天传遍京城。很多人都说陆展白是官升太快,飘了,连一品封疆大吏都敢得罪,也是个走不长久的。
晚上回来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求着祝雯给他上药,祝雯也不拆穿他,毕竟消息能传的这么快,是不是他自己干的,还无人可知。
“这次灾情,受波及的程度比想象更严重,单西州府就有好几个村的人,十不存一。老人,妇女,孩童,大部分都死了,能熬过得壮年,也因为一无所有在秋收后被逼当匪。
两年的颗粒无收,那拨下来的粮食还不够一个县吃的,想啃树皮,都干的不能下嘴,我曾见过一母亲不顾孩子哇哇大哭,割下胳膊把血往他嘴里灌,活着一天,便养他一日,也不过如是。”
祝雯听不得这种事情,眼泪早已止不住的流。陆展白是男人总是坚强几分,但那时他也是红着眼眶狠心离开。
能救的非常有限,他都已经倾囊相助也还是无济于事。这时,才能感慨人之渺小,宛如尘埃,唯有站在高位能做的才是更多。
不久之后,有人参本陆展白,指责他好大喜功,不尊罔上。招摇的他,很快便与百官为敌。去年才升的五品官,今年若是再升,很多人可能晚上都睡不着觉。
圣上不是个昏君,只是也绝对谈不上明君。无为而治让他很多年都没有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来。
放任党派斗争,坐山观虎斗是他一贯作风,而陆展白像一个刺头一样扎了进来。一开始他是很喜欢的,因为确实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但一时间一长人心也会变,身边的人说来说去,假的也能成真。
因为祝雯的推波,能太子党也放弃他,宋佐荣通过祝雯的煽动,从金陵发来奏折,控诉陆展白公然抢银财以救灾。这事当着十五的朝会,他本人也是供认不讳。
甚至是舌战群儒,还让圣上记得他的功劳,别因为这些小人挑唆便忘记对他承诺过的嘉赏。
这样公开讨要奖励的他还是第一人,虎也是真的虎。
随后有人提议,既然他要奖励,派他去辽东府当知府吧。辽东是大府,而且自治。官职至少正四品。要换个别的地方都能比得上布政使了。
但陈霖在那,前几年被他当场嘎掉的知府他们还记忆犹新。
那可真的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封疆大吏,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大。陆展白早已把他给得罪,刚好没粮食,把他送过去,也能给陈大将军出出气。
这一决定,意外的,全票通过。圣上也乐意把这刺头送走。
离开前,陆展白去找过三殿下,问他是否想过放弃皇权,自治一方土地让子民衣食无忧。
三皇子只是嗤笑,让他顾好自己吧。他这两年虽不尽人意,也不想让陆展白同情他,毕竟陆展白此刻看着风光其实朝不保夕,这也是他投错主子的下场。
陆展白没再多说,尽人事,听天命,他也已经尽力。
出城离别之时,只有翟明萧一人送行,连祝雯都没有来。
“陆大人,此去路途遥远,望君能安。”翟明萧,送了十里又十里,唯恐这一去再也看不见他的偶像。
陆展白看着他,还未开口,一把将人按倒在地。一支箭矢从他头顶堪堪擦过,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扎进土里。
一场混战乱成一片,很多蒙面人跳出来与陆展白为数不多的护卫战到一块。
寡不敌众,很快,连陆展白也挂了彩,骑着马匹带着翟明萧这个拖油瓶往回走,去搬救兵。
骑行五里路遇见一队人,为首的正是祝雯。
“陆大人,同砚之谊,我给你来送行了。”
“陆大人,是祝大人,我们有救了。”被迫趴在马背上的翟明萧兴奋的开口。
“睿远你眼神可能不太好,这救人的可是从来不会挡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