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陆展白,祝雯回到书院。刚好遇上月大考。
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都抛出脑后。考完试,看见关启,连忙上去打招呼。
“关启兄,如何?那天事我干的可还漂亮。”
“你还敢提那天,晦气!你这背信弃义的。谁还要跟你玩?离我远点!不然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不是,不是你…为什么要食言而肥?我可都做到了。”
关启笑看着祝文,眼神很是蔑视。祝文知道,今后日子不会再好过。
知道他秘密的人,他容不下他。
很快,归校后的第一天,她发现自己斋舍跟遭贼一般洗劫,她不敢跟夫子说,现在学堂的人都很排挤她。
原因很简单。
他们学习儒家思想,近君子远小人,那人之常情,是极度厌恶小人的。
她对陆展白做过的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这是罪大恶极,书院随时可能劝退她,这么危险的时刻,她是不可能再去告状,那是自讨苦吃。
关启众人见他忍气吞声,开始变本加厉欺负他,好像这样就能倾泄他对陆展白的负罪感。
多年兄弟,关启对陆展白是有几分感情的,但在家族,在利益面前那些都微不足道。人有时候就这样,他自己可以欺负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但别人欺负他,他就无法接受,想替他伸张正义。
看起来可笑,但这是人性。
孔孟追求极致礼仁义,是最高理想状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她会默默承受是因为知道她的小少年,此刻也承受这一份苦楚,与他相比,这不算什么,她会耐心等待他回归那天。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选自《孟子》)
她想知道她的极限在哪,容忍度在哪,又能获得怎样的技能才可以被委以重任。
书院记大过一次。
私自烧毁同学试卷,看着陈落红红的眼眶,父亲匍匐跪地求着夫子原谅,她试卷上大大的甲等也不是那么香了。
也许应该庆幸,她还有拿的出手的成绩,不然便不是记过了。陆展白总说她靠巧,但巧也是一种实力。
每个人看书只会去认同和自己一致的观点,那些违背自己意志的观点,总是被人忽略。所以每个人走出的路总是各不相同。
中秋节她又去了一趟桃花潭。翟明萧把《咏桃花潭》找人刻出来,还为陆展白题名。
祝雯告诉他,陆展白有小字了。字·宁安。他父亲取得。翟明萧说这小字取得好,展世道一片清白,还世间一份安宁。
祝雯笑而不语,不是安宁是宁安。宁可粉身碎骨,绝不苟且偷安。
不管如何,翟明萧很开心的在《咏桃花潭》后面又加上——宁安居士。这格调瞬间上去。以后看见此诗的人肯定会认为是个隐世大师所作。
同砚共剪水中路,来时勿忘书中情。
她不忘,他也别忘。
回到书院,又是那折磨人的套路,祝雯一点不放在心上,她重要的东西都放在空间里,把铺上被水泡发的枕被放到一边,从空间拿出新的床上用品,比那更好更软,一夜好梦。
第二天把被子拿出去晒着。
“祝文,你还挺能忍。这天不盖被子睡觉应该有点冷吧……也还好不是冬天。”
“赵兄,你去与关启兄说说吧,我有做错什么,一定会好好改过,求他别这样针对我,好不好?”
“这忙,我可帮不上,不过机会还是有的,就看你要不要……”
“什么机会?”祝文一脸兴奋。
“自觉离开山门,至少你爹还能少吃点苦,哈哈……”说完笑着离开。
祝雯听这话不敢苟同,他爹是吃苦的命,让他先受着吧,不然以后享福时候怕他受不住。
今天又是对弈课,没人愿意跟她下棋,她索性出去教室散心。
不知是有意无意,想到那个人,莫名去了书院演武场。
课表还真是一个轮回,她又看见那个白衣青年,不,今天他穿的一身深色玄衣,但那云锦绣纹,贵不可言。
连续射十箭都是正中靶心,青年也不在意,甚至表情看起来有些意兴阑珊,周围人还在为他喝彩,他轻瞥一眼没有任何波澜。
“宋公子这样射箭是否很无趣。”
祝文笑着露出大白牙,上前做个揖。
“有趣又如何,无趣又如何。”
“射箭肯定是有趣。”不然他也不会来。“只是玩法太无趣。”
“哦?那你说怎么玩才有趣。”
祝雯走到靶前看着那个靶心,一个李子大小,在远处怕只剩下一个红点,这人射艺真是一绝。
假装从口袋掏东西,实则从空间拿出石榴,怕他看不见,还选出一个特别红的。
立于头顶“试试?”
宋佐荣看着祝文,兴致比之前高涨,“你小子胆识可以啊……不怕死?”
“怕……你不敢。”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祝文怕死,但更怕这样灰溜溜的回去,因为回来书院那天,他爹说,若是他再不争气,便只能放弃他。
比起秀才美梦,家族兴衰更重要,没得到的失去也只是失望,但已有的失去就是痛苦,是无法接受的后果,他爹不愿意去赌。“商”意味着让人拿捏,没有翻身的机会,再差便是奴。
宋佐荣看他话带讽刺,也不在意,抬起手举弓。
“慢着。”
“后悔了?”
“不是,是怕血溅着眼睛。”说着拿出一根布条绑住眼睛,就站那不动了。
祝雯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如果害怕这样的画面,那便蒙上眼睛,反正看不见,随便怎样都不会被吓得乱动,反而安全。
风啸走过,感觉头顶一轻,一声利刃撞击木头的声音,伴随着汁液溅出。
取下布带,石榴被击落在靶上,摸过头顶,有点湿。
宋佐荣笑的开心,“你小子是我见过最有胆识的。快告诉我,刚刚那一刻,你是什么感觉,有什么样的想法。”
这人不当记者都可惜了。“有点湿吧,想法?晚上应该要洗头发了。”
刚刚还在宋佐荣身边吹捧的人都快忘记说什么。这人也太大胆,用生命来拍马屁,他们都得在他面前甘拜下风。
宋佐荣愣了一下,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随后大笑,“小子,你很合我胃口,所求何事,且说来听听。”
这话一开口旁边的人才是一惊,但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谁会拿命开玩笑,无所求,是不可能的。
祝文眼睛咕噜噜转着,走到跟前,给宋佐荣行了一个上揖,“小子只是见宋兄气宇非凡,他日必定金榜登科。想做您的伴读,可否?”
(注:男子一般冠礼即20岁由家中长辈赐小字,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说陆展白这样的。女子是1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