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暑气未消。
扶幽城那边的灾祸已经平息,疫病也已解决。
各路仙门世家派去的支援弟子陆陆续续地返回宗门。
太一宗的几位长老也赶了回来。
钟意晚还记得自己先前一剑拆了自家宗门的事情。
等各位长老全部返回宗门之后,他和钟太狗一起带着赔礼挨个登门拜访。
也不知道是不是宗主燕逐尘提前嘱咐过什么。
尽管天璇峰峰主莫惊春还是很不待见他,但到底也没再出言讽刺,只是见到他后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钟意晚悬着一颗心走遍了其余六峰。
除了莫惊春,其他人的态度都很友善,像兄长那般关照着他的情绪。
更让钟意晚觉得惊奇的是,白狐狸姜南竟还跟他道了歉,说要不是当初自己没有看顾好他,钟意晚也不至于被大妖抓走,之后也不会发生那些糟心事。
算起来这是钟意晚苏醒后第一次跟姜南再见。
白狐狸对他的态度变了很多。
先前看向他时,姜南那对儿狭长上挑的狐狸眼里总是装着猜忌和疑虑。
现在则被普普通通的情绪所替代。
钟意晚临走时姜南叫住了他。
对方别扭地往他手里塞了个天阶中品的法器,说是补给他的生辰礼。
那件法器是某位炼器大师的名作,外观是一枚山鬼钱的形状,挂在腰间可避鬼魅,招福运。
因为铜币上有个小豁口,所以只被评为天阶中品。
即便如此,此等法宝也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顶级法器,地位仅次于仙品。
知道这件法器的来头以后钟意晚毫不犹豫地将东西退了回去。
但姜南不由分说地把小铜钱挂在了他腰间,随后将他连人带鹤一起丢回了摇光峰。
系统劝自家宿主将那枚可以招来福运的铜钱收好。
因为他看出了钟意晚自从来到修真界之后就一直处于运气低迷的状态。
况且他刚刚并没有在姜南身上检测到负面情绪,那就证明对方没有说谎。
铜钱能不能驱邪无所谓,能够改善他家宿主的坏运气那才是真的好。
钟意晚被系统说服,老实收下了招好运的铜钱,随后带着赔礼拜访了其余几位峰主。
待他跟六位峰主们都赔过礼道过歉,就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正常情况下,修真界中的孩童五六岁就能入道修炼。
钟意晚十九岁才刚刚摸到门槛。
他的起点比别人晚了许多,因此只得投入十二分的努力去弥补先天不足。
平日里都是纪云京和林颂知轮流带着他修炼。
两人见他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还以为是宗门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或多或少开导过他不要过度追求修为进阶的速度而忽视了锻体强身。
钟意晚二话不说,直接拉着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开阳峰峰主季青临进行对练。
虽说开阳峰主管门派后勤,但季青临此人可是十足的剑痴,修的是大彻大悟的无为道,执仙剑随心。
即便是当年一剑惊天阙的少年钟意晚,也只是在问道大会上险胜于季青临。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季青临的修为比之以前更加凝实,剑意和剑心也绝不是刚刚入道三月的钟意晚所能比的。
面对钟意晚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要求,老妈子似的纪云京愁的头发都快薅秃了,但就是拦不住自家那位铁了心的崽子越级挑战。
季青临狂放随性的性格决定了他一旦出手就不可能放水。
出乎意料的是,钟意晚竟然挡住了他三剑。
要知道钟意晚不过才金丹后期的修为。
而季青临早已是渡劫后期,半步飞升的境界。
纪云京还以为季青临破天荒地给人放水了,不过看他家季师弟微微诧异的眼神,好像又不是如此。
钟意晚撑着惊阙剑半跪在地上,额头渗出的冷汗淌过鬓角,打湿了耳边碎发。
他被迎面劈来的剑意冲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响起巨大的嗡鸣声,现在他只觉得内脏都要被那三剑给震碎了。
但钟意晚仍旧挺直了脊背,眼神决然,丝毫不见半分怯懦。
这种程度的伤害远远比不上炮弹落在他身边时的那种痛苦感受。
某个瞬间,钟意晚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似的闪过几个画面。
绑着蝴蝶结的工兵铲。
身穿迷彩服的同伴。
模拟实战演习时被有心人替换掉的空包弹……
记忆碎片的突然显现不过发生在转睫间。
下一秒,钟意晚猛地回神。
趁季青临诧异的功夫,钟意晚几个闪身来到他背后,惊阙剑携着剑意“予”一剑刺出。
这一剑并不华丽,提前也没有什么预兆,一切只像砍瓜切菜那般随意。
季青临眸光微闪,抬起随心剑接下了钟意晚的攻势,并顺势将其震飞几尺远。
纪云京赶在钟意晚落地前将他稳稳接住,林颂知也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眼见着他们跟照顾小孩似的对钟意晚嘘寒问暖,季青临的眉间闪过一丝无奈。
男子汉皮糙肉厚的,哪有姑娘家那么脆弱。
况且方才他已经试探过了,钟意晚根本不像平日里表现的那么弱。
这小子藏的还挺深。
他那三剑可是完全没有收力道,正常情况下劈碎几座山都不成问题。
但到了钟意晚那里就跟碰到了什么坚不可摧的铁板一样。
足以见其灵力凝厚。
纪云京二人还担心钟意晚因为修为上的急于求成而忽视锻体强身,但季青临却不这么想。
钟意晚是个很有天分又很聪明的人,在他心里一定有一套属于自己的修炼计划,绝不可能做出急于求成的蠢事。
出于师兄对师弟的关怀,季青临也凑上前去关切地询问钟意晚可有大碍。
林颂知头也不回道:“断了两根肋骨,内脏也被波及到了一些,得有段时间不能修行了。”
他想要责备钟意晚,却又不忍心开口凶人。
于是林颂知对季青临道:“季师弟你呀!小晚不知道轻重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哎?你脖子上的伤是什么时候搞出来的?”
经林颂知这么一提醒,季青临后知后觉地发现颈间有些疼。
他毫不在意地抬手一摸,可谁料入手便是温热的鲜血。
他不由得更为诧异。
修道者自生出金丹之后便会自发地在周身形成一道护体灵力。
季青临作为渡劫后期的修士自然也不例外。
钟意晚刚刚那一剑竟能直接破了他的护体灵力进而伤到他?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
钟意晚眼前发黑,跟断了信号的老电视一般出现大片灰白色的雪花。
他强撑着一口气道:“我每日都会去宗门秘境里和妖兽邪祟进行实战演练,包括闯进高级幻阵进行抗压训练。”
“锻体……我不比其他人差。”
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说话时有些含糊不清:“还得、得再快一点……修为太低了,我要……哥哥。”
话说到最后,钟意晚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抱着他的纪云京听清了最后一句是什么。
看着怀里陷入昏迷的钟意晚,纪云京的眼里满是复杂。
他将钟意晚打横抱起,随后对着林颂知道:“我带他去你的药庐?得快些给他处理伤势。”
林颂知点点头,叫上了同样挂彩的季青临一起去往天玑峰。
之后一个月钟意晚都在养伤。
沈倦被事情绊住了脚,暂时回不来。
钟意晚不想让他分心,便没有告诉他自己受伤的事。
金丹期迎战渡劫期。
光是听着就很不自量力。
况且以沈倦对他的在意程度,知道他受伤的消息之后那还得了?
怕是会直接放弃将要到手的权势,随后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照顾他。
那还是算了吧。
在钟意晚眼里,两个人在一起可以相互扶持、共同提升,但绝不能是一方拖累另一方。
先前他刚穿过来的时候给沈倦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他们才刚在一起,他可不想因为笨手笨脚地照顾不好自己而遭到沈倦的数落。
休养身体的那段时日里他没有闲着。
白天钟意晚跟着林颂知学习药理知识以及符箓阵法的绘制技巧。
晚上没人的时候他就靠在床头上翻看系统给他打印出来的原著内容。
他一边看,一边还会在本子上列出思维导图,以此来梳理剧情线。
目前他的系统等级是300级,解锁了整本原著的权限。
美中不足的是系统附赠给他的卡牌多少有些不正经。
什么高敏感度卡牌啊,皮肤永久水润卡牌啊,以及某张粉红色的“每日每夜紧致销魂”卡。
这些都是什么鬼?
技能卡牌没有出来一张好用的。
歪门邪道倒是不少。
搞得钟意晚一度怀疑穿书局到底是不是正经机构。
抛开这个不谈,他在翻看原著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来年春分以后举行的问道大会。
原著中,沈倦在问道大会时结识了许多同道志士。
这些人大多在后来成了男主的左膀右臂。
问道大会结束之后没多久,沈倦反杀恶毒师尊,随即叛出宗门。
那时正巧赶上大妖惊澜从太一宗出逃。
惊澜所过之处不留一个活物。
沈倦倒霉地跟他的活动轨迹重合。
所以就有不明真相的人将这盆脏水泼到沈倦身上。
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沈倦被四界通缉,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被迫开启了一段极为狼狈的逃亡生涯。
仙门本想联合起来讨伐沈倦,但藏匿在小世界里的大妖惊澜被人发现了些许踪迹。
沈倦叛出师门前结交的知己好友纷纷在这时为他打抱不平,坚持认为沈倦是无辜的。
但好友们的能力有限。
他们为沈倦洗白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某些人故意抹黑拉踩沈倦的速度。
钟意晚兀自思忖片刻,随后在本子上分别用朱笔和黑笔记下了几个人的名字。
他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在纸上写写画画,那双看似清澈而又愚蠢的眼睛里透不进任何光亮。
眼下剧情的走向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
不仅仅是大妖提前出逃,还有其他一些细节之处。
不过原著里那些污蔑诋毁沈倦的人须得小心防备。
钟意晚摩挲着书页,想到了某条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他重新从笔架上取下朱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