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后院,观自在正模样专注地移植一株生了病害的芍药。
身后再次覆来阴影。
他动作不停,像对待珍宝一般将那株芍药挖出,随后将其单独放到一只花盆里。
他头也不回道:“来问钟熠的喜恶的?接下来我说的你记住就行,首先他怕黑,听不得嘈杂人声和突然响起的巨大声音。”
“其次是喜好,钟熠最喜欢吃甜的,吃不了辣,不怎么挑食,蔬菜也吃,不过最喜欢吃肉,胡萝卜切丁切丝都不吃,但切片就吃。”
“哦,对了,他不喜欢控制欲强的人。”
沈倦眯了眯眼,将手中聚起的南明离火收好。
观自在捧着花盆回头,见他还没有走,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旁的还是你自己摸索吧,我知道的也有限。”
沈倦双手环胸,倚在柱子上斜睨着他:“你究竟是谁?和我师尊什么关系?”
观自在耸肩:“你就不怕我编谎话诓你?”
沈倦冷笑一声,指尖凝起一簇灵火,黑眸中毫无波澜:“我可以先杀了你,之后搜魂。”
修真界中刑审逼问的手段不在少,除却吐真丸,便只有搜魂来的最简单不费力。
观自在定定地看了会儿沈倦手中的南明离火,镇定道:“亲属关系算关系吗?”
沈倦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唇边扬起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嘲讽:“亲属关系?你看他的眼神可不是这么简单。”
观自在不语,他走到院子另一边,轻轻放下了手中抱着的花盆。
“你无非就是想揍我一顿出气,打架可以,但别在这里,这些花我养了许久。”
他净了手,解下肩上绑着的襻膊,稍微活动了下筋骨。
“走吧,用缩地千里跟我去城外。”
——
钟意晚是被一阵温暖的灵光给唤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睡醒时的声音软绵绵的:“沈倦?”
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却邪一把推开河洛,撒着欢小跑过去:“师尊醒啦?主人还没回来。”
钟意晚一愣,站起身来从窗户那里瞅了眼外面的天色。
血色红日渐渐没入西山,染的半边天都是一片赤色,就像被大火灼烧过一样。
钟意晚觉得刺眼,于是悻悻然地收回视线。
都已是日暮了,还未回来?
他问却邪:“方才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却邪还未开口,河洛走至他身边,笑容核善地搭上却邪肩膀,实则已经在暗中使用千斤坠。
却邪吃痛,面上还是一派镇定地抢答:“那是百神祭典结束之后,由章化城周边的五大寺院共同举办的一场法会,为了超度和……嗷!”
却邪甩开河洛,眼中泪花点点,满含控诉地盯着他,两只手还在揉自己的腚。
该死的河洛,跟他抢一个主人就算了,还抢漂亮师尊。
抢师尊就不说了,还掐他屁股!
算什么好汉!
钟意晚疑惑地看着他们,不无关切地问道:“却邪你怎么了?”
却邪刚想说话,就见河洛哥俩好的搭上他的肩膀,声线轻柔:“他想给师尊表演一个原地起飞呢,不用管他。”
“这样吗?”钟意晚抓了下脸。
他总觉得这两个器灵在暗中较劲,但他想不明白。
简单梳洗过后钟意晚决定下楼等着沈倦回来。
叫来小二点菜的时候他无意间瞥了眼客栈柜台,观自在依旧不在。
钟意晚收回视线抿茶。
等饭菜都上的差不多了,外面突然走来两道人影。
夹菜的手顿住,钟意晚放下筷子向外走去。
离得近了以后,他满头黑线,一言难尽地上下打量着他们:“观老板?你这爆炸头怎么回事?你俩去挖煤了?”
实在不怪他会这么怀疑,主要是对面两个人的情况堪称炸裂。
观自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已经完全碎掉了,原本乌黑发亮的长发成了壮壮妈的发型。
脸上黑乎乎一大片,像是被屁崩……啊不是,被炮弹轰了一样。
身上的衣服倒还算好,也就是被烧穿了几个洞,但还算能够入眼。
至于他身后的沈倦……
钟意晚不自主地移开视线。
男主的战损风这么涩的嘛。
俊脸依旧白皙如玉,前提是忽略掉脸上那几道像是被刀片划出来的痕迹。
现在那些刀痕还在往外渗血,胳膊、大腿也是同样的情况。
沈倦的衣服完好度就不如观自在了,像是掉进了切割机里似的,都快碎成布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帅气叫花子。
观自在皮笑肉不笑道:“没有挖煤,只是进行了一番友好切磋。”
沈倦翻了个白眼,牵起钟意晚的手就向楼上走去。
却邪跟河洛化作原型被他收回。
大堂里的其他房客本想看热闹,但被沈倦冷冷地扫过一眼,顿时骇得僵在原地。
钟意晚不知道平静之下的暗流涌动,他朝着恨不得把头低到肚子里的店小二招呼道:“麻烦把我点的菜送到房间,再烧一桶热水,谢啦!”
顿了下他继续补充道:“记得给你家观老板也烧一桶热水,麻烦了。”
沈倦听他提起观自在就觉得心烦,一刻也不停地拉着人直接回房。
进了房间以后沈倦随意地往身上施了个清洁术,接着走到自己床边,一点也不避讳地把身上的碎布条脱下丢在地上。
长睫遮住的眸子里是一片偏执的暗芒。
他穿这件衣服是天阶法衣。
按理来说合体期进阶到渡劫期的雷劫都劈不碎它。
但观自在的风刃很轻易就将这件法衣割裂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就表明观自在的修为少说也是渡劫期。
更何况风灵根是世间少有,对方的招式也很熟悉。
就说原来的那个钟意晚去了哪里。
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呢。
沈倦想到刚才对战时自己疯魔般叫了对方一声“师尊”,观自在那个表现真是……
有趣。
太有趣了。
钟熠、观自在。
兄弟俩搁这儿轮流耍他呢。
上一世他能杀掉观自在,这一世也只是迟早的事。
而笨瓜师尊……
他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压在身下日日夜夜用他磨刀。
现在沈倦的理智正在一点点消失,回身看向钟意晚时也没了平日里的温和包容。
钟意晚被他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黑眸一看,心底涌上恐惧感。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刚刚那一瞬间沈倦身上全是杀意。
与此同时,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警报声:【滴滴滴——检测到巨大恶意。】
想法得到证实,钟意晚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沈倦被他的动作刺到了眼,暗色瞳孔里燃烧着森冷幽火。
他咧嘴一笑:“师尊?”
笨瓜竟然害怕他?
见钟意晚愣愣的没什么反应,沈倦一步步逼近他,唇间依然绽着甜丝丝的笑:“师尊为什么不理我?”
现在不急,以后还有很长时间来考虑观自在的死法。
至于笨瓜师尊钟熠。
这可是他活了两辈子以来唯一一个能被他养活的生物,杀不得也伤不得。
观自在不是对他这个弟弟有想法吗?
等杀了哥哥以后,自己每晚都拉着弟弟对着他的墓碑做。
把观自在气诈尸了最好。
到时候当着他面做,做完再把他杀一次。
钟意晚并不知道沈倦那一瞬间的杀意是针对观自在的。
看着男主步步逼近他,他还以为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下一刻左手被人握住。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被放了个线轴,顺着线轴上捆着的红线看过去,沈倦手里正提着只蜻蜓形状的纸鸢。
钟意晚愣在原地,脸颊被人轻轻捏了下。
身前传来沈倦的声音:“昨晚就做好了,过会儿带师尊去试试?”
钟意晚胡乱地点点头。
恐惧感如潮水般退去之后,他这才反应过来男主正赤裸着上身。
眼前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八块腹肌排列紧实,人鱼线也是极为性感,向上是健硕结实的胸肌,以及诱人的锁骨。
钟意晚的脑袋上轰得一下炸开了束烟花。
他将手里拿着的纸鸢放到一旁,紧闭双眼推着沈倦去屏风后面。
说话时结结巴巴的:“你你你!不守男德!快把衣服穿好,不冷吗?”
沈倦满头问号。
他怎么就不守男德了?
难道方才钟熠是被自己这样袒露上身的模样给惊到了?
算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因着等会儿还要沐浴,所以沈倦只简单地套了件外袍,随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给手绳串珠子。
钟意晚背对着他喝茶压惊,过了会儿店小二才姗姗来迟,第三个活人的加入总算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氛围。
小二先是为钟意晚送来饭菜,之后才送来热水。
听着沈倦入水的声音,钟意晚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接着又联想到前天做的那个梦……
越想越有颜色,他不争气地搓了把通红的脸。
等到沈倦沐浴完,钟意晚也恰好用完了晚饭。
在方才那会儿功夫他也明白了。
男主的恶意并不是针对他的。
系统播报是为了提醒他小心被男主误伤到,同时防止男主的黑化值再次升高。
给钟意晚都整笑了。
就沈倦那个+∞的黑化值?
这还有上升空间嘛呜呜呜呜。
世风日下,任务艰难。
沈倦刚擦干净身体,就被钟意晚拉着在床上坐下处理伤口。
看着笨瓜师尊一脸担忧,沈倦这个伤患倒是没心没肺。
他是人魔混血,身负魔界贵族的魔神血脉,恢复能力本就比别人强。
伤口处不处理都没关系,但架不住钟意晚担心他。
包扎完之后钟意晚别扭道:“你怎么会跟观掌柜切磋?”
沈倦正在往身上套衣服,闻言脸一黑:“他看师尊的眼神不对,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钟意晚心中无奈:“以后别这样了,冲动行事不好,万一碰到比你修为比你强悍的呢?”
沈倦十大不服:“修为不详,遇强则强。”
“噗。”钟意晚被他逗笑。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男主这么有意思。
“你别逞强就好。”
沈倦正叼着根发带束发,从鼻间发出声“嗯”便算作回复了,听的人耳根泛痒。
扎好头发后他看向钟意晚:“去外面放风筝吗?”
钟意晚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最终还是作罢:“天色太晚了,算了吧。”
话锋一转,他接着道:“明天就要走了,你今晚不跟李攸他们碰个面?”
沈倦摇头:“不用,昨晚师尊睡下之后我们三个已经聚过了。”
“明日师尊睡醒之后我们就启程。”
钟意晚疑惑:“那木含璋呢?”
沈倦答得很快:“让他先走,我们在犬桑城会面就是了。”
——
第二天钟意晚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过后下楼找男主。
陈玄商和李攸二人也恰好从各自的房间里出来,见到他后礼貌问好。
可直到三人都用过早饭了也不见沈倦的身影。
陈玄商打了个呵欠:“大白应该还在给师叔买小食,离了章化城之后再往西南走,越走越偏僻。”
李攸也点头道:“他们那边接连经历过大旱、蝗灾、洪灾,还有最近的鼠灾,百姓们饭都吃不上了。”
“救济粮运得倒是多,但架不住张嘴吃饭的人更多。”
钟意晚心中复杂。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更别说这次闹得还是鼠灾。
他盯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茶叶,好像透过它们看到了挣扎于水火之间的芸芸众生。
如果他真的是渡劫后期修为的钟意晚就好了。
那个少时一剑惊天阙的仙尊……
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沈倦回来了。
今日的少年穿着一袭水蓝色圆领袍,皮质护腕上装饰着银质虎面,依旧是利落的高马尾,风流多情的桃花眼直直望向钟意晚。
“师尊,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
——
钟意晚从马车的窗子里探出头来,城门口站着为他们送别的李攸等人。
白苏苏已经恢复了甜妹模样,她哒哒哒跑上前来,从小窗那里塞给钟意晚几只香囊。
怕沈倦误会,她赶忙解释道:“西南多蚁虫,这是我做的驱虫香囊,沈师弟和师叔记得戴好。”
钟意晚感谢道:“谢啦,苏苏。”
白苏苏第一次被自己倾慕过的人这样亲切称呼,俏脸飞起红霞。
一直等到沈倦即将驾着马车走远,她才奋力喊道:“师叔你等我突破渡劫期!我要叛出师门来娶你!”
薛之问笑容温和,在本子上记下白苏苏欠刑鞭一百。
正看着野史杂谈的钟意晚嘴角抽搐。
下一秒就见沈倦掀开车帘,手中提着却邪剑,笑得温和有礼:“师尊,出行暂停,我去找师姐办点白事。”
钟意晚:“???”
你确定你没说错话?
不应该是去找你白师姐办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