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晚头皮发麻。
终于意识到是哪里不对了。
这场面……
不是捉奸现场是什么!
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到,下意识道:“你听我狡辩。”
话说出口以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钟意晚干巴巴地给自己找补:“不是,刚刚没有人。”
如果系统算人的话。
他又不能直接跟男主解释系统的事情。
沈倦见他好像很为难的样子,也没再追问下去,他垂着眼睛道:“可能是弟子感觉错了。”
他合上门,走近桌边之后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沈倦步子一顿,抬起乌沉沉的眼睛看向缩在被子里蒙头装鸵鸟的人。
短暂地无言后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感受着旁边传来的重量,钟意晚将被子一点点收紧。
“是弟子惹你生气了吗?”沈倦几次抬手想要将碍眼的被子扯掉,但最终还是作罢。
见蒙在被子里的人不说话,他叹了口气:“我不是有意要冒犯师尊的。你……是不是受伤了?我闻到了血腥味。”
钟意晚刚哭过,鼻音还很重,他揉了下酸胀的眼睛回复道:“没有受伤,刚才心口的毒被牵动了,有些难受。”
沈倦脸色一变,手已经搭在了被子上。
可想到钟意晚抗拒的表现……
他并不想惹来更大的厌恶,最终还是自嘲地收回了手。
再开口时声音暗哑:“师尊是怎么熬过去的?”
钟意晚抿唇:“一咬牙一闭眼就没事了。”
沈倦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敷衍的话,他这个新师尊身上还藏着很多秘密。
方才进门时钟意晚面色红润气息平稳,应当是已经无事了。
毒素被平息下来的事肯定和刚刚来过的那个人有关。
难道是观自在?
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如果是观自在的话钟意晚没必要藏着掖着。
而且观自在不可能在沈倦推门的那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所有术法都会有灵力波动,但房间里并没有灵气残留。
沈倦推门而入之前,房间里的那个气息很陌生,给人的感觉只有冰冷和不近人情。
他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今天下午在衙门里使出风场的那个“钟意晚”。
那个面无表情的“钟意晚”。
沈倦危险地眯了眯眼。
方才出现的那个人必然是他。
他……
难道就住在笨瓜师尊的身体里?
钟意晚并不知道这阵短暂的沉默里男主都联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真相。
他只觉得被子里越来越闷热,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沈倦。
钟意晚悄咪咪地掀开一个小口,舒服地感受着从外边吹来的凉气。
沈倦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
他并没有直接磨着人掀开被子出来,而是采取迂回战略:“师尊,小雪人想跟你说话呢。”
钟意晚眨眨眼,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直起身来好奇地左右打量:“在哪里啊?”
沈倦眸光微动,从须弥戒里取出灵器江山笔和画符用的符纸,以灵力为墨画成一张万相符。
落在钟意晚手里时万相符变作了一只小巧可爱的雪人,亲昵地抱着他蹭蹭贴贴。
钟意晚眼睛一亮,抬头看向沈倦:“它还能变成手链的样子吗?”
沈倦点头:“和之前的那个一样。”
钟意晚欢喜极了,将雪人放在脸侧轻蹭。
看着他眼尾湿红,鼻音浓重,一副刚哭过的样子。
沈倦眼中一暗,放轻了声音询问:“师尊能跟我谈谈为什么要突然跑掉吗?”
“如果是我的问题,我会改,但前提是弟子知道这一切的原因,师尊。”
钟意晚表情一僵,再次回想起那个刺眼的数字。
黑化值那么高的男主对自己的好感度为0。
原因其实很简单。
沈倦知道恶毒师尊的真实嘴脸,所谓的师徒和睦不过是装的。
可他并不是原身。
不对,他来这里之后给男主添了很多麻烦……
钟意晚垂着头,手指轻轻揉着雪人软乎乎的肚皮。
“我是不是很笨啊?”
做饭没做成把厨房烧了。
洗衣服洗成男主的内裤就不说了,亵裤还被他给洗裂了。
出去逛个街都能被人拐走。
越想越觉得委屈。
头顶传来声轻笑。
钟意晚撇嘴,眼中再次漫上层雾气。
沈倦将身子前倾,凑近他些:“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钟意晚吸了吸鼻子,压抑着声音中的颤抖小声道:“我把厨房烧了。”
沈倦仔细回想后认真道:“那是我的南明离火太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怪师尊。”
钟意晚继续罗列:“我跟你一起睡的时候打了你。”
沈倦乐了:“这个不算,师尊当时是在拍蚊子。”
“可我还洗裂了你的裤子。”
“那是它自己不结实。”
“那……”钟意晚不安地揉着雪人,“我没有修为,会很麻烦你。”
沈倦抽出条干净帕子为他擦眼泪:“谈不上麻烦,倒不如说我很庆幸师尊身边的人是我。”
换做是其他人……
钟意晚毫无修为却相貌出众,再加上性子这般单纯,指不定要被怎么欺辱。
还不如让自己投喂。
沈倦猜测道:“所以师尊突然跑走是因为觉得自己给我添麻烦了?”
“师尊啊,如果你是麻烦的话我会给你做手串吗?”
钟意晚被他动作轻柔地抬起头来,愣愣地睁大双眼:“什么手串?”
沈倦解释道:“就当是保你平安的吧,我刚买了材料,还没开始做,估计要等个几天。”
“弟子先给师尊做纸鸢,可以吗?师尊。”
钟意晚无措地蜷了下手指:“我不知道要如何回报你。”
看着他呆呆的样子,沈倦的眉眼越发柔软,开口时的音调低哑温缓:“那师尊明天陪我去百神祭好吗?”
钟意晚一时讷讷地不知道怎么回复,他偏头躲开沈倦过分直白的视线:“那其他人呢?”
“没有其他人,就只有师尊和我,可以吗?”
钟意晚微怔,鬼使神差地应了好。
——
第二天,钟意晚是在生物钟的作用下早早醒来的。
昨晚因为心中记挂着沈倦和百神祭典的事,他辗转反侧到后半夜才睡着。
现在又这么早醒,他的精神状态自然算不上多好。
郁闷地窝在床上独自生了会儿闷气后,钟意晚换上干净的衣服,随即走到屏风后面洗漱。
现在他已经想通了。
管他什么狗屁好感度。
小小数字,可笑可笑。
沈倦讨厌钟意晚关他钟熠什么事?
再次抹了把脸后他重新振作起来。
今天也是开开心心的一天,就是不知道他的亲亲倦倦大宝贝在哪里。
钟意晚刚打着呵欠拉开门,就见到沈倦端着菜上楼的样子。
他连忙过去接,但被沈倦避开了。
“师尊小心,刚做好的,还很烫。”
钟意晚听话地往旁边退了退,疑惑道:“你做的吗?”
“嗯。”沈倦将方形托盘中的清粥小菜挨个放下,接着又摆好餐具。
他转头看向钟意晚:“师尊尝尝,今天的早饭比较简单,香蕈鸡肉粥配着醋溜白菜和炒虾仁。”
“等到了街上会有很多特色小吃,师尊现在别吃太饱,留些胃口。”
钟意晚坐下后才发现只有他一人的餐具,他动作一顿:“你不吃吗?”
沈倦关上门,搬着凳子在他身旁坐下,闻言摇摇头:“我已经辟谷了,也不在乎口腹之欲。”
语毕,他从须弥戒里拿出红绳和一只方盒。
沈倦打开盒子,里面是被分门别类地收纳着的各种珠子。
钟意晚眨巴眨巴眼,看着沈倦熟练地编绳、串珠。
他夹起一只炒虾仁递到男主唇边。
沈倦动作稍滞,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投喂。
他无奈道:“师尊自行用膳就好,不用管我。”
“好吧。”钟意晚舀起一勺肉粥,眼睛黏在他身上,“你怎么会编手绳的?”
沈倦如实道:“跟养我长大的阿嬷学的,小时候我总是生病,她听说把我当女孩养就没事了,所以给我穿了耳洞,后来还教会了我女红。”
钟意晚一噎,差点被粥呛到。
谁能想到未来吊炸天的男主竟然还是个贤妻良母啊!
沈倦看着他努力憋笑,一点没了昨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不免松了口气。
揭自己短就揭吧,反正是在笨瓜师尊面前丢脸。
让他开心的事全都不算坏事。
编了个开头之后沈倦拿起剪刀剪了一撮头发下来。
在钟意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将头发捻成一串混入红线中继续编。
钟意晚放下勺子,结结巴巴道:“为什么要把头发剪进去?”
这个时代不应该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
而且用头发编出来的手绳不是送恋人的吗?
沈倦歪了歪头:“师尊是觉得不干净?我今早练完剑后沐浴过的。”
钟意晚摇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用头发编手绳的意思很特殊。”
沈倦是真的不懂:“特殊?”
看着男主眼中清澈的茫然,钟意晚一时语塞。
过了会儿才干巴巴道:“在我们家乡那边,这种用头发编出的手绳是送……”
沈倦疑惑地望向他。
钟意晚话到嘴边了还是转了个弯,委婉道:“送很重要的人时才会这样,而且听说要是手绳被丢弃或者弄毁了还会对头发的主人有不好的影响。”
听过他说的话,沈倦自信道:“师尊不会把它丢掉的。”
“而且师尊确实对我很重要,送你正好。”
钟意晚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藏在墨发下的耳根微烫:“那你能教我吗?我也想给你编一个。”
沈倦眉眼一弯,轻声应了好。
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钟意晚用好了早膳,沈倦收起编手绳的工具,将餐具什么的送去客栈厨房后拉着人去了街上。
今日便是百神祭典,大街小巷上都挤满了人,绚烂灿金的阳光洒在白墙黑瓦上,映照出一串黑影。
街上的叫卖声、吆喝声连成一片,从城西到城东,家家户户的窗子上都贴了祈福纳金的神官像。
百神游行会在半个时辰之后开始,并且还会让扮演灵童的小娃娃们选出一位扮演观音的幸运观众。
说是观音其实也不准确,应当是章化城本地居民信奉的姒水河河神姒姬娘娘才对。
百神祭典还未开始,现在街上倒是挺多表演杂技的伶人。
两人出门时碰到了陈玄商他们,可几位太一宗的弟子们跟说好了似的,看见他俩转头就跑。
钟意晚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在被路过的行人撞了第四次肩之后,沈倦拉着他去了一旁的河堤边,在他面前蹲下。
“师尊坐上来吧。”
钟意晚咽了下口水,不可置信道:“跟托小孩那样骑脖子上吗?”
“对,这样高,你就不会被人撞到了。”
钟意晚赶忙拒绝:“不、不用了,这像什么样子。”
沈倦含着浅淡笑意望向他:“像师尊被举高高的样子。”
钟意晚微微睁大双眼,耳根再度染上抹赤红。
“师尊坐上来,我带你去买好吃的春吉糕、竹韵露、凤梨酥、冰糖葫芦……”
话还没说完,肩上搭过来一条腿。
沈倦忍笑,托起了别扭至极的笨瓜师尊。
钟意晚二人本就样貌出众,刚才一路走来没少被姑娘扔帕子。
结果沈倦这个木头脑袋以为人家在胡乱丢垃圾,严厉斥责了姑娘们这种有违公共道德的行为。
看的钟意晚嘴角抽搐,一时不知作何言语。
方才那群被沈倦说教过的姑娘们就围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胭脂铺前,见了钟意晚二人这般亲密的举止,顿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姑娘们一个个气得直跺脚。
喜欢上谁不好喜欢上了一对断袖。
钟意晚扶额,默默压低了身子降低存在感。
沈倦浑然不知发生的这一切,他兴致勃勃地带着人一路吃过去,这期间偶尔接受一下钟意晚的投喂。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百神游行的时候。
钟意晚咬着冰皮糕,惊叹地瞧着百姓扮演的各路神佛。
这其中好多都是他叫不上名字的,估计是修真界特有的神明。
这时候就不得不感叹高手在民间了。
妆造是真的牛。
就怕一不小心混入了真的老神仙。
有鹤发童颜的三清老祖,也有抱着个聚宝盆的财神,还有笑容可掬的弥勒佛。
不论出处,不论派别,各路神仙走在一起。
看起来自由随意,彼此之间毫无芥蒂。
似乎神明之间本就为一体。
而神与人的距离也在咫尺间一般。
钟意晚摇头甩去脑中想法,他坐的高,一眼就看到了被诸位神明环着的巨大莲座。
只不过那上边却是空的。
他明白这就是被选出的那位姒姬娘娘要坐的莲花宝座。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周围响起一阵盖过一阵的叫好声。
钟意晚不解,沈倦为他解释道:“要选姒姬娘娘的扮演者了,等会儿会由小童子把花球扔出去,砸中谁就是谁。”
钟意晚也被周围的气氛感染到,欢悦地点点头。
再抬头时就对上了几位嬉笑打闹着的小童子的目光。
钟意晚心中一咯噔。
环顾一周,只有他一个坐的甚高,甚为突出。
实为人群中的显眼包。
钟意晚身体一僵,戳了戳沈倦的脸颊:“倦儿你快把我放下去。”
沈倦不明所以:“怎么了师尊?这里人太多,你不好下来。”
钟意晚眼见着某个穿着大红肚兜的小童子已经把花球瞄准自己了,心中满是慌乱。
周围的人都在激动地讨论着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钟意晚被吓得满头大汗,心中不断开解自己小屁孩没那么好的准头,绝对砸不中自己。
下一秒他的肚子就挨了一球,紧接着那只花球又弹到了沈倦头上。
沈倦突然被砸,声音都染上了几分委屈:“师尊你打我干嘛?”
钟意晚哆哆嗦嗦地捞起那只花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到了沈倦怀里。
看清了花球样子的沈倦:“……”
难怪刚刚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人群欢呼着为二人让出道来。
“哎呀,没砸到那个漂亮哥哥。”
“虎子砸歪啦,不过这个哥哥也好看!”
小童子们撒着欢向他们跑过来,说是要带被选中的哥哥去换衣服。
沈倦将钟意晚稳稳地放在地上,手里捏着花球,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好师尊。
钟意晚心虚地躲开了视线。
两人之间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还是沈倦最先败下阵来:“师尊跟我一起去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说完也不管钟意晚是何反应,态度强硬地拉着人就走。
钟意晚将手中的糕点两口吞下,凑近沈倦:“你要是不愿意我来也行。”
沈倦摇头:“师尊很好看,我不想你被那么多人看到。”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但就是不想钟意晚遭别人惦记。
沈倦垂了眸子。
要是红绳真的能够永远捆住他就好了。
就留在他身边,哪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