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萧砚之赶到的时候,盛景西告诉他江离已经回去了。
“我看着她情绪不太对,但问了她也不说。”盛景西不想让盛朔城还有程迎春担心,特意跟萧砚之在门外聊。
雪夜里,路灯发出黄澄澄的光。
晚上起了风,大雪随着风到处弥漫,落在地面上、路灯上、匆匆走过的行人外套上。
萧砚之站在门前,背着寒风,点了点头,垂着眼眸,十分沉静的模样:“知道了。”
临走时,萧砚之想起了什么,又问一句:“她都说了什么?”
“都挺正常的吧,说自己很幸福,觉得人生没有遗憾了。”
盛景西说话的时候,吐出的热气很快变成白雾:“哥们儿,除去这一层血缘关系,我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对她其实并不是很熟悉;但我能感觉到,她给我一种当年我母亲一样的感觉:不太有安全感,对外界缺乏信任。”
萧砚之看向他,脸色逐渐冷峻。
“我母亲因为心理问题,当年选择过很多次的轻生;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妹妹也走她的老路。”
他又说:“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她跟我聊了一些你们之间的事,她应该……挺在意你的吧。”
说完这句,盛景西又自觉有些肉麻,偏了一下头:“总之,我感觉她状态很不好,需要你的帮助。”
“帮帮她,我最不喜欢看女孩子掉眼泪了。”
外面的风很冷,夹杂着雪花像是刀子一样扑面而来。
萧砚之站在原地,黑色的呢子大衣笔挺,有雪落在他的领口处,他还没来得及掸落。
从盛景西那里离开后,萧砚之直接让司机开到江离的住处去。
一路上,他闭着眼睛凝神。
他早该料到的。
在维也纳,在邮轮上的那一晚,江离靠在他的怀里,小声呢喃的哪一句话。
“我只是怕,等睡醒以后,就全都不见了。”
她是多么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认回亲人、的喜悦和幸福,不足以能够让她落回到地面上,也无法让她和曾经受过磨难的自己释怀、和解。
长年累月的不被爱,以及被欺骗和伤害,早就让她对爱失去了配得感。
她的病因,是因为觉得自己不配得到爱与幸福。
所以她会推开他。
她觉得她会给他带来不幸。
“开快点。”萧砚之皱起眉,低声吩咐一句。
心里的不安让他的心跳开始乱了,他思来想去,还是给陈姐打了通电话。
“她最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服用心理药物了。”陈姐听到他的询问时,还有些意外:“她不是已经痊愈了吗?”
痊愈?
她浑身上下哪里看得出来像是痊愈?
萧砚之攥紧了手机,指尖开始发冷,“看好江离,不要让她到处跑,我马上过去。”
陈姐察觉到了不对,回头看一眼客厅,刚才坐在那里的人儿已经悄然不见。
“静宜,江离呢?”陈姐一手拿着电话,连忙喊静宜:“她去哪里了?”
静宜在厨房收拾卫生,探个脑袋出来:“江离姐说要出去散散心,刚出门一会儿,怎么啦?”
“下这么大的雪还出去散心,她疯了!”陈姐脸色铁青下来,顾不得还没萧砚之挂电话:“去找!把小叶叫起来,一起去找她!”
电话那头听完了所有的对话,疲倦的按了按眉心。
他的心脏也跟着绞紧,连呼吸都不顺畅,梦里的那条新闻标题反复的出现在眼前。
刺痛着他的灵魂。
几人慌慌忙忙的套上外套,打着手电筒去找江离。
外面的雪花大得像是棉被里扯出来的棉絮,大块大块的砸落,几乎要盖住人的眼睛。
小叶和静宜在楼下附近找了好久,可是哪里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打电话联系了她吗?”
“江离姐出去的时候没带手机。”
小叶急的哭出声来,热泪和雪裹在一起,“她连手机都不带,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会不会就是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
静宜此刻出乎意料的冷静,她声音颤抖,但仍然张口安慰:“不会的,江离姐不会撇下我们不管的,她答应过我。”
答应过她,要好好的活着。
她不能食言。
……
无人知道江离的下落。
萧砚之已经立刻派人调附近的监控,寻找江离的去处。
她一个人裹着厚厚的外套出了小区,上了一辆计程车,监控里恰好拍到了车牌号。
他松口气,立刻让薛安联系计程车车主,询问他刚才的时间里送乘客去了哪里。
——
这段时间,江离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因为不想再让陈姐发现什么端倪,连褪黑素她也没有再去买。
只是睡不着的时候实在是无事可做,她会选择出门散散步。
这里是花城最大的花园,春夏的时候会长满各类品种的鲜花,引得游客围观;而现在被冰雪覆蓋,只剩下一些枝条,毫无生机。
江离在雪地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停驻在玫瑰园前。
今天的雪确实很大,在北城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明明花城的冬天该是温暖,今年却冷这么冷。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没有谁会大晚上来这里,再加上还下著大雪,周围安静只有雪花的沙沙声。
很是空旷寂寥。
平整蓬松的新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她伸出手去接。
明明是那么怕冷的人,此刻却脱掉了穿着的紫色外套,露出里面那件雪白色的旗袍。
虽然是那是件用加绒料子做的,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简直聊胜于无。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几乎要刺穿她的身体。
可她不觉得冷。
雪里一片洁白,她走进雪地里,洁白的肌肤,雪白的旗袍,几乎要和雪色融为一体。
这一刻,她觉得内心和身体变得无比的宁静。
好像从此刻开始,她那种悬乎不定的、飘在空中的心才终于在此刻稍微有所落地。
这种寂静感,让她能够听清楚内心中最渴望的声音。
她是孤独的旅人,那些美好与温暖只是暂时,唯有安静和死亡会是她的唯一救赎。
玫瑰花该在冬天凋零。
她决定听从本心。
“江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