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朔城被气笑,挥起拐杖要打盛景西,但落下的动作又明显很轻,只轻敲了一下他的裤脚,以示警戒。
盛景西也机灵,快速后退躲避,还不忘凑近江离小声说:“这是咱们家的家法,以后犯错误了都得挨打。”
“我和你可不一样。”江离笑着反驳他:“我才不会惹长辈生气。”
盛朔城此刻也附和一句:“多跟妹妹学学。”
很显然,这个家里只有盛景西受伤害的世界达成了。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屋内却是温暖明亮,一大家子人围在桌子前,和和美美的共进晚餐。
比起中午那推杯换盏的应酬,晚上的团聚让盛朔城更愉悦。
早些年应酬太多,为了保养身体,他差不多已经戒了酒,今晚却难得很有兴致,让家里的保姆去酒柜里取来了珍藏的酒。
“您注意身体,酒少喝安神,多喝伤身。”江离起身倒酒,动作很得体自然,把酒杯倒满:“照礼数,我得敬您满杯酒,您随意。”
盛朔城瞥了她一眼,想起之前江离给他敬茶,也是这般的懂分寸、识大体。
再看盛景西,端起酒杯就跟江离碰了碰,十分豪迈:“感情深,哥一口闷。”
盛朔城:“……”
江离:“……”
吃饭期间,程迎春一个劲儿给江离夹菜,说她太瘦了,多吃点好长肉。
盛朔城也说,当明星对自己太苛刻,做个普通人也挺好,至少身体健康,个人生活自由。
“当然,我也不是束缚你的意思。”盛朔城轻咳两声,怕江离误会:“仅出于对你的关心,其他的,还是要以你自己的选择为主。”
江离静了一会儿,眼眶开始弥漫雾气。
真正的父亲,不会把她当成吸血的工具,仍不会控制束缚她的选择,会无条件的尊重支持她的所有选择和决定。
江离觉得有些鼻酸。
她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终于可以轻松而自然的说出那个称呼:“谢谢你,爸爸。”
盛朔城心头一震,捏著酒杯的手略微紧了紧。
“吃饭吧。”
他故作镇定的开口,可是肉眼可见的连筷子都拿不稳:“晚些时候,等天气暖和了,我就去带你看你妈妈。”
“好。”
……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不断,盛景西又善于活跃气氛,整个房间里有温馨的氛围环绕,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欢颜。
江离坐在椅子上,目光逐一从盛朔城、程迎春、盛景西的脸上划过,又十分缓慢地垂下脸。
有那么一刻,她的视觉和大脑出现了偏差,死去的江父好像出现在盛朔城的位置上,被自己亲手送进监狱里的江异,也正坐在她的身侧。
两幅不同的画面在大脑里反复交替,分不清虚实。
她浑身一紧,眨了眨眼再看过去,还是刚才那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保姆恰好送上一盘水果。
她拿起一颗梅子放进嘴里,酸涩的口感让她清醒几分,她在心里反复提醒自己,刚才的是幻觉,现在的才是真实的世界。
不要再沉湎过去。
“谢谢,真的很感谢。”
江离深吸一口气,声音上扬著:“我没想过我还能拥有这样的人生,能有爱我的外婆、父亲、兄长,和曾经拼了命要生下我的伟大母亲。”
她端起杯子,像是在做参加颁奖典礼的获奖感言一样庄重:“我是一个很糟糕的人,能有大家这样的家人,我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江离抿了抿唇,脸上的笑意也很明媚。
明明才说两句话,眼泪又开始往外流,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她的情绪会失去控制,会说出与她内心相违背的话。
一种极为压抑的、消极的思想在她的脑海里疯涨,她忍了半天才把想说的丧气话咽下去。
她控制着自己,齿关紧咬,不再多说一个字。
病情的反复折磨,让她成为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如今还要为爱她的人戴上面具,伪装成一副已经痊愈的模样。
她是如枯槁一般的病人,不应该再伤害到爱她的这些人。
程迎春心疼地看着她:“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江离的脸上流下了清泪,唇角却上扬著:“我这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幸福的觉得不真实,阿婆您快掐我一把。”
“傻丫头。”闻言,程迎春笑着叹气:“这有什么真不真实的?你本来就属于这里,我们本来就是你的家人。”
江离努力地提起面颊上的肌肉,跟她老人家撒著娇:“我知道您疼我。”
程迎春刮了下她的鼻子:“你是我的外孙女,不疼你疼谁?不要哭鼻子了,鼻子都哭红了。”
坐在一旁的盛景西总怀疑听到江离声音里的哽咽,但是她脸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舒心自然。
有哪里不太对劲,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但是盛景西说不上来。
就算是再有血缘关系的牵绊,他们也不过是才认识不久,彼此就算是能打成一片,也难免会有隔阂的地方。
借着吃完饭大家收拾桌子的功夫,盛景西走到别墅外面的院子里,给萧砚之打了个电话。
电话号码是上次吃火锅的时候记在手机里的,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哥们儿,有时间过来一趟吗?我妹看着有点不对劲。”
……
临走时,江离还给盛朔城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是一罐托在外地拍戏的朋友寄回来的曼松茶。
冬天是最适合品茶的季节,盛朔城笑吟吟的收下,还夸赞她有心了。
程迎春更是舍不得她走,拉着她要在这里住一晚,但江离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忙,担心会影响她老人家休息。
听罢,程迎春也怕耽误她的工作进度,只好恋恋不舍地松开她,临走时又抱了她好一会儿,是如获至宝的欣喜和宽慰。
“改天再来外婆这里玩。”
从刚才起,江离的神识都有些不在状态,反应了片刻才笑着点头答应。
看着她还在微笑,言行举止都得体的回应着,但那时不时隐隐的惶恐飘忽感,让她觉得身体越来越不属于自己。
“是不是困了?”老人家倒是善解人意:“困了就快回去休息,别太累。”
江离抿起唇角:“嗯,回去睡一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