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做完亲子鉴定的三人面面相觑。
一张是江离和盛朔城的,一张是江离和盛景西的。
一个写着“确认亲生”,一个写着“确认有血缘关系”。
这个消息来的实在是既突然又意外,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好半晌都没有人出声。
饶是盛景西这个话痨,也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爸,既然来都来了,要不咱俩也顺带做一个?”
盛朔城冷冷地看他一眼。
盛景西摸摸鼻子:“……当我没说。”
即便有盛景西插科打诨的那么一句,江离依旧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她看着手里的那张纸,总觉得不太真实。
她反复折叠又打开,一次次上面的内容,还是觉得超乎了她的接受范围。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艰涩地说了第一句话:“……会不会是搞错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
这份惊喜来得实在太突然,盛朔城也是没有想到。
听到萧砚之在电话里说江离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向来深沉内敛的盛朔城,险些没能控制好情绪,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做了亲子鉴定再说。
如今得到了答案,盛朔城什么都没对江离说,转身对着张毅吩咐:“之前那份财产继承协议作废,我要重新拟定一份。”
事发突然,张毅都还没反应过来,“是条款出了什么问题?”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打算重新划分财产继承。
给他流落在外的女儿一份迟来的弥补。
张毅顿时笑着说:“好的,我马上去办。”
安排完以后,盛朔城便不再言语,用食指的关节一下一下地点着额头。
不知何时,两行热泪从他已然有了皱纹的眼角滑落。
五十多岁的年纪,忽然间得知亡故的爱妻给自己留了一个女儿,不知应该是惊喜多些,还是惋惜更多些。
儿女双全,唯独缺了一个她。
盛景西看起来接受的很快,他笑嘻嘻的勾住江离的肩,大大咧咧的说:“以后我就真是你亲哥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跟哥说,听到没。”
他话匣子一打开,就怎么也关不上:“以后哥给你撑腰,谁也别想欺负我盛景西的妹妹,敢欺负我就一拳把他们都揍飞!”
“那些网路喷子很快就闭嘴,我不允许他们再说我妹妹一句,把他们都封杀!”
“之前的那个老太婆呢,我现在就告诉她,你是我亲妹妹,看她还笑不笑的出来,哼!”
“你不是觉得我不像哥哥吗?现在呢,还像不像?我不管,反正像不像,我都是你亲哥。”
“……”
他乌泱泱的说了一大堆,骤然顿住,声音戛然而止,“不好意思,哥实在是撑不住了,失陪一下,哥马上要掉小珍珠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厕所的方向跑。
他真的有妹妹了。
当年的母亲没有骗他,他期待了很久的妹妹,终于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种欣喜若狂,让习惯了大大咧咧的他,此刻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宣泄。
从此以后,他也终于有了要保护的人。
看着盛景西仓皇逃掉,江离一时忍俊不禁,盛朔城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十分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笑到:“景西那孩子从小就这样,看着整天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内心很柔软。希望你不要嫌弃他这个哥哥。”
江离点头,眼前也升腾起雾气,跟着笑了:“我不会的。”
盛朔城的黑发间已经零星有了白色,面容和之前一样深沉端庄,只是眼底比之前更加的慈爱。
那才该是一个父亲看女儿的眼神。
回顾她过去的“亲情”,她只觉得那才更像是一场巨大的、不真切的梦。
周宁云一天到晚永远在唠叨抱怨;江父每日除了酗酒就是打牌,一天到晚看不见人影;江异就更不必说,从念初中开始就从来没让人省心过,每天打架逃学,要么就是跟着几个混混鬼混。
唯一不变的,是她从来没有好好被对待过。
永远被轻视、永远被颐指气使、永远不曾被所谓的“亲人”爱过。
她当然想过逃离那个家,但又因为所谓的“亲情”而捆绑,认为自己不能如此冰冷无情。
原来那根本不是她的家,也根本不是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应该是饱满的、热烈的、充满欢乐与幸福的。
原本属于她的人生。
……
盛景西从洗手间出来,脸上还是带着大大的笑容,只是眼眶有点红红的。
他刚一走过来,江离就喊了一句:“哥哥。”
盛景西:“……你先别喊,你一喊我又想哭了。”
江离是故意逗他的,看他一脸的严肃,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乔瑾润此刻也匆匆赶到,将手里的文件袋递给盛朔城:“盛先生,这是您夫人当年在喜乐医院的相关记录。”
盛朔城颔首,接过文件袋:“有劳。”
这时,乔瑾润才转过身,看着江离的眼睛,声音柔和:“难怪我见你的时候会觉得熟悉,原来小时候我们就认识。”
江离看向乔瑾润,缓了片刻才开口:“……抱歉乔医生,我完全不记得了。”
她的童年悲惨,实在没什么太多的记忆。
乔瑾润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那曾经在他心上短暂停留过的鸟儿,如今终于得以再次重逢;她虽然已经不记得他,但好在长出了漂亮的羽毛,从此会翱翔天地。
这已经让他觉得弥足珍贵。
医院走廊尽头的拐角处,地板上投下两个影子。
薛安鬼鬼祟祟的探出脑袋,过一会儿又默默地缩回去,回头去看站在窗口抽烟的男人。
一身浅灰色西装,衬衫因为奔波而稍微有些褶皱,但他本人并不在意,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边。
薛安小声问:“萧总,你要不要也过去说几句话?”
萧砚之垂下眼眸,手指间的星火一点点靠近,几乎要烧到他的手指。
窗户有风灌进来,将烟雾给吹散。
萧砚之语气很淡:“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