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程迎春当着江离的面呵斥,盛朔城脸色一黑,有点挂不住,“我怎么不心疼您?花城的秋冬本就多雨,是您倔,非不听劝,住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地处偏远不说,这一下雨就满屋子潮湿,老年人的身体哪里受的住。
再说句不好听的,程迎春如今上了年纪,又性子孤僻,不喜和外人来往;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但凡出点意外,一时半会儿都不好往医院里送。
就算是再念旧,这地儿也不适合久住。
“我倔?那你走。”程迎春冷笑一声:“嘴上说着心疼我这老婆子,可这满屋子的水你又不是看不见,半天不知道过来搭把手。是你如今富贵了,我使唤不动咯。”
“好好好,您别动气。”盛朔城认命,走过去拿了工具过来。
他身份尊贵,一年到头自然不必做什么家务,也就是来老太婆这里的时候,得多勤快点,不然少不了的一通说教。
五十多岁的人了,又是受人敬仰的长者。
可即便回了这里,一旦做的不妥,还是少不了的被岳母痛骂。
江离憋着笑。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盛朔城瞥她一眼,不紧不慢道。
江离咳嗽两声,正色道:“不敢。”
“什么不敢?”程迎春锤着腰走过来,头发已经几乎银白,但精神很好:“你又偷偷欺负小姑娘?”
盛朔城无可奈何,觉得啼笑皆非:“……是她要嘲笑您不给我面子,倒也不必这么护着她。”
程迎春依旧不悦:“难得家里来个小姑娘陪我,你若是把她吓跑,以后再不敢来看我,这该怪谁?”
“……怪我,怪我。”
江离看着这一老一小拌嘴个不停,终于控制不住表情管理,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露出明艳的笑容。
她没享受过隔代亲的疼爱,可这一刻,她却实实在在的能感受到程迎春对她的偏爱和袒护。
好不容易把院子里的积水打扫干净,几人这才露天支了桌子,程迎春把提前做好的饭菜端出来,之前一直放在锅上保温著。
都是些家常菜,三人就直接坐在院子里吃午餐。
果然如盛朔城说的那样,老太太不喜铺张浪费,生日连蛋糕也没订,但她看起来还是很高兴。
“之前我送你的那副玫瑰绣布,你做什么用途了?”
被老太太一问,江离立刻放下了碗筷,稍直起身子,很端正的回答长辈:“送去做了旗袍。”
“是,那料子也确实适合做旗袍。”程迎春一听,眼睛顿时笑得眯起来:“你这姑娘有眼光,怎么没穿来给我看看?”
江离乖巧作答:“找人定制的,还没做好。”
“好好好,到时候一定要给我看看。”程迎春很满意的点头,满是褶的脸上堆著笑:“真是漂亮的小姑娘,要常来玩。”
江离刚要笑着答应,余光看见盛朔城的面孔,忽然灵光一闪,临时改了主意。
“那恐怕不行。”
“要是近一些的话,我倒是能经常过来看看您。”江离眼睛眨了眨,语气一转,无奈道:“可您住的太远了,过来一趟要好几个小时,太麻烦了。”
程迎春一愣,听出她话里的拒绝,神色里不免流露出失落。
盛朔城也蹙了眉,似是没想到江离竟然会这么说,语气冷了些:“你要是真想来,我可以给你配司机,随叫随到。”
“这不是司机的问题。”
江离对着盛朔城摇摇头,转而拉着程迎春的手,又摸着她手背上的皱纹,天真烂漫的说,“阿婆,我想隔三差五就能见到您;想下午结束了工作就来蹭您做的饭;还妄想着跟您学绣花的手艺呢。”
“你……你真想学?”程迎春听到最后一句,有些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反手握住她的:“你真的想学刺绣?”
“真的呀。”江离眼睛明亮地看着她,不好意思的笑:“只要您不介意,愿意把这手艺传授给我。”
盛朔城渐渐反应过来,看出江离是在打什么算盘,神色略微一松,只微笑着看着她。
这姑娘,果然总是能给他惊喜,就看她能不能办得到了。
江离继续演戏,语气里难掩难过和遗憾:“可时间全浪费在车上了,这该怎么办?”
“就算我周末想在您这里留宿,可是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她张望了一圈,很惋惜地说:“哪怕一周来一次,时间也太短。”
她这么一说,程迎春顿时紧张起来,偏头找盛朔城求助:“那怎么办?”
“那能怎么办,您又不愿意搬家。”盛朔城抿著唇,配合著江离,淡淡地开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又不可能买架私人直升机过来,这里也不方便修停机坪。”
江离听到这句,吓得心惊肉跳。
还好盛朔城提前把路给堵死了,不然她这突然拥有一家私人直升机,这太招摇了,像什么话?
“那……”程迎春似乎有些犹豫,看了江离一眼,又环顾了一下自己这个院子,在心里权衡了几秒,最终狠了狠心:“那……那就搬吧。”
话音刚落,江离顿时心里一喜,抱住了程迎春:“阿婆您真乖。”
程迎春对这个院子极为不舍得,于是又确认一遍:“离离,你当真到时候会经常去看我?”
“不信拉钩。”江离笑着伸出小拇指,眼睛弯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说话不算数,谁就是小乌龟。”
程迎春愣了一下,安静的注视著江离,随后慢慢地笑起来。
可那双沧桑的眼睛里,开始一点点蓄了泪花,她颤颤巍巍的举起手,勾住江离的。
她想女儿了。
吃过午饭以后,江离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下午,听她讲了很多过去的故事。
程迎春的女儿,叫李沐芷。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走到哪儿就被人称赞到哪儿,长大后更是人群里数一数二的气质美人。
命运也偏爱她,让她考上自己心心念念的戏剧学院,毕业以后又从事了自己所钟情的话剧工作,最后终于嫁给了自己一生所爱之人,盛朔城。
可一切的祸端,也是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