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警察署的人来到时,那痛打“赵三癞”的好汉早就走没影了,警察问有没人认得那打人者,都说不认识,没见过,赵家人和警察形容那人的特征,只会说一句:“样子老凶了,胡子老多了,一大把,都不知多久没剃过,一看就是个连剃头挑子都光顾不来的穷挫……”
胡子是假的,长嘴才是真的,假胡浓密,只为掩盖和中和嘴部前突特征……
第二天,失了心疯的可怜女人和她的小儿子不见了,街坊邻居们到处去找,找到天黑也找不到,不知是不是那女人突然明白过来,想不开,带着小儿子不知去哪跳崖跳河,或是上吊,一家子去阴间团聚了,说起这个,好些女人围在纸扎店外抹眼泪,大家凑了点钱,准备给可怜的娘仨化点纸,请寺里的和尚念念经,超度超度。
其情可悯,又有那寺院的方丈出面央求协调,新民的两家铺子出具了铺保,过了两天,纸扎店掌柜终于放出来了。
十天以后,土豆的遗孀刘婶子,带着头脸上尚有旧伤痕、但却活生生的大儿子,还有肚子虽然鼓胀、但因有了饱饭吃而脸上也有了些血色的小儿子,到达北满佳木斯以北十多里的清平酒坊,他们的国民手帐上,相片还是他们的相片,但名字,已经不是他们原来的名字。
清平酒坊地处水边,是志远义姐张汉贞的产业,地处荒郊,四周除了河,就是大田或荒地,走动的人少,是不错的藏身地,刘婶子一家,将在这里,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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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远对于土豆的一家子,能救人救彻,可为红地盘的筹谋,却不顺遂,不论怎么软磨硬泡,李熙都不帮他谋求复职。
长春,四月中的一个傍晚,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拐进了李熙府邸的大门,这是李熙坐着车,刚下班回到家。
车停稳,早候于此李熙三大亲随之一的大温,上前为李熙打开车门。
李熙一边钻出汽车,一边问大温:“善德在哪?三进?”
大温回道:“嗯,说有事要在三进处置,晚饭就不过来陪东翁吃了。”
“哼!借口!这是还在生我气呢!”
李熙胸有成竹的冷笑,把手里的文明棍往地上一墩:“不管他,他要怄气,就让他怄去!我可不会去三进看他!肚子饿了,叫厨房开饭!”
李熙这会子,岂止是不迁就志远,就在今天早上上班前,还按捺不住气愤,差点就动家法,让朱厚辉大温他们把志远摁在茶几上狠抽一顿屁股,虽说到底还是顾着志远在李家下人面前的颜面,没抽,但他临出门上班前,不但点着志远的鼻子要他死了那条心,不准再提那事,还罚志远在他书房里,跪足一个小时的冷地板,由大温盯守监督,要志远“静思已过”。
志远因何触怒了李熙?
明面上,是志远不听李熙要他休养生息、好好在家将养身体的劝阻,非要还往外跑,从裕东百货项目上抽出部分资本金,用来开设一家经营南北特产的货栈,而实际上,是志远向李熙坦承了自己想应徐常青之邀,以货栈在山区县份设点收购人参、鹿茸、毛皮等特产为掩护,方便行走于桦甸、舒兰、磐石等地,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织起情报网,刺探日本人“大讨伐”的相关情报,同时也是建立起交通网,方便帮徐常青转移人员和转运药品等抗日武装急需的物资,志远还请求李熙,帮他谋求复职满铁调查部,出任桦甸专员,以便行事方便。
在李熙看来,志远以前只是为徐常青提供管制药品,就已经是在钢丝绳上翻跟斗,险得不能再险了,如今,竟然还想如此直接和深入的参与抗日活动,那简直就是肥猪跑进屠户家——自己找死!
让李熙尤其恼火的是,不论自己怎么分析陈述其中的利害危险,如何的慈心苦劝,那臭小子都死倔死倔的,就是不熄要跑出去作死的心,总缠着自己软泡硬磨,能拖到今天才黑下脸教训志远、甚至没有“动家法”,而只是罚跪,李熙觉得自己的涵养,简直已经是好到姥姥家了!
李熙知道志远跪足了一个小时,而且大温拿跪垫给他,他也赌气不要,就那么在硬地板上跪着,以至到点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这些大温悄悄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心里也疼,但吩咐大温,别帮他料理膝盖,由他去,扶都别去扶他,结果,听大温说,那臭小子是双腿发软打着晃、自己扶着墙先就近走回二进他自己的屋里,在屋里缓了好久,才见他出来,去了三进,步态上,明显还有些不利落。
那臭小子,虽然死倔,但却有一点好,手下虽然已经有了一拨儿林有、李阎王那样的精兵强将,但他到二进来,多数时候一个随从都不带,就自己一个人过来,对朱厚辉他们也恭敬礼貌,从来不会领着一堆手下,在家里牛逼哄哄的显摆威风。而也正因如此,自己一句“扶都别去扶他”,那臭小子就只能可怜的自己扶墙。
李熙认为,为人父母者,心里再爱孩子,必要时,也要对孩子说“不”!过于慈怜,会让孩子以为父母的爱是没有限制的,会让孩子越来越任性,利用父母对他的爱,反过来威胁父母,有什么要求,就非要父母满足他不可。善德虽然懂事识好歹,但也有固执的一面,为桦甸的事和他软泡硬磨,总不死心,这便是欠敲打,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后会更加的变本加厉。
善德是聪明和勇敢,但却缺乏对于失败和死亡的理解和敬畏,上得山多终遇虎,帮助抗日军、去桦甸地界抛头露面,实在是太危险,万万不能准许他去。
共产党领导的南满抗日武装,那不但是个他李熙鞭长莫及的领域,也是日本人如今第一顺序的打击对象,他不希望孩子身陷其中,他怕志远因此丢了性命,何况一旦冒了烟,诛连下来,李家也吃不消!
李熙铁了心这回对志远绝不迁就,可当李熙回屋换了家常服、走进饭厅的时候,却意外的看到志远,在饭桌边布着碗筷。
李熙走过去,一边在主位上落座,一边斜了志远一眼:“理了个发?怎么理得这么短?”
“理短点洗头干得快,这天不是快热了吗?”
早上挨了罚,志远回了三进后,就赌气叫林有帮他把原来飘逸的“分头”,理成了“陆军装”式的平头。
为啥啊?有心报复李熙呗!志远的头发因身体原因本并不太好,但愣是被林有用指腹按摩及面粉调醋洗头大发,给养得柔顺乌黑,加之志远又特爱干净,头发总是清爽飘逸,李熙便常爱伸手在他头顶上揉他的头发以示喜爱,任志远的分头梳得一丝不苟,他也能揉成个鸡窝,所以志远故意理成个短平头:叫你让我罚跪,我让你过不成手瘾!
东北的春天,哪里就热了?李熙心里明白,但也不说破,似笑非笑的瞅着志远:“不是说,今晚不过来吃了吗?”
志远顺下眼皮:“妈今晚去二姨家赴宴,姐刚又打电话给我,说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我怕爸一个人吃,孤单冷清,就过来陪陪。”
“哦?”李熙万事了然于胸,微微冷笑:“明明一肚子的牢骚气,不发脾气不作色,反倒这么乖,意欲何为啊?”
志远抬眼,老气横秋又带点不满、小小的白了李熙一眼:“啥都不为,就是过来陪爸一起吃饭!一码归一码,那事是那事,身为人子,就应该尽好为人子的本份,‘仁之实,事亲是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说着,盛了一碗汤,双手捧给李熙,李熙有饭前先喝一点汤的习惯。
李熙接过,瞟志远一眼,心说你那些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明明生气,回三进赌气把头发都剪短了,可“那事”未逞又不甘心,想想赌气不是办法,就又赶过来讨好,肯定是想和自己继续软泡硬磨!
不过,孩子今天被罚了,这会子膝盖肯定都青了,来此虽有目的,但怕自己一个人吃饭冷清,也是真的,赶着过来相陪,这举动还是让人很暖心的。
当下伸手,拉志远坐在边上,轻嗔道:“你既然还知道‘仁之实,事亲是也’,那一定也不会忘记什么是‘大孝尊亲’,大孝是什么,是尊重父母、尊重父母的意见,怎么我劝你的,总是不听呢?”
跟着就发牢骚:“父母在,不远游,不涉险,不让父母为你担心不已,就是孝了!你呢,折腾个没完!桦甸、磐石,那是连关东军都不敢轻易在城外夜宿的地方,你去那边设点,你以为日本人不会疑心?何况那边除了抗日军,地面上也不安靖,各种面目的大小匪绺也多,你非要到那种乱哄哄没王法的地方打滚?你可知,为了你,我是天天悬着心,忧心忡忡、担惊受怕,没一天安生,真是命都短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