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微微一笑:“这个,你就别问了!”
志远急了:“姐!你不会想着,你自己去哈尔滨送文件吧?你可别轻举妄动,昨晚老师警告过我,要我别想着或是帮你做那些铤而走险的事,说我们还太嫩!老师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张建新比你可老道多了,还人都没了!你根本就没有对付特务的经验,哈尔滨那边你又人生地不熟,你别以为送份文件是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去哈尔滨?坐火车?火车线上,日本人的特务眼线最多!而且你要去哈尔滨,到了那边还要办事,快车也不能当日来回,你用什么借口向部里请假?又怎么和老师和师娘开口?这文件怎么送,我们得从长计议!”
见李纯不作声,志远咬咬牙豁出去了:“姐!我有生意在哈尔滨,不时有手下人在这边和那边之间走动,我愿意帮姐这个忙,要不,姐把文件给我,我想办法让人悄悄带去哈尔滨,然后找机会把文件交给张复生?”
李纯听到志远向她要文件,立时就起了戒心!这不会是弟弟帮着什么人来诓她的文件吧!日本人?她相信志远不会!李熙?这个完全有可能!
她的这个弟弟,上次已经不守承诺,将自己与传单事件相关的秘密,告诉了李熙!
虽然她相信,志远是为了保护她的性命,但她真的对志远的违诺很不高兴。
且她一向心气很高,自信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新女性,眼光远大,志远直白的说她没有对付特务的经验,让她心里很不服气。
她不会把文件交给任何人!志远倒提醒了她,她准备即刻动身,悄悄的去哈尔滨,既不会向部里请假,也不会和父亲打招呼,不然,她估计她走不成!
她就不信了,在没人知道她是去送文件的情况下,交一份文件给张复生有多难!火车上特务多又如何,她会是一个去哈尔滨看望“男朋友”的“普通旅客”!
李纯摆出一副自信的样子,对着志远眼都不眨的撒了个谎:“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我怎么可能会自己去冒险呢,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我自有办法和渠道。”
李纯辞过志远,就回家了。
她并不知道,几乎是在她到万寿寺的同时,她的父亲李熙约了人在一家饭馆见面。
在饭馆李熙包的雅间里,客人已经告辞离去,只剩下李熙和朱厚辉还坐着,门外站着司机打扮的小赵。
李熙的面前,打开着他的笔记本,上面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的,竟然也是张建新殉国前说的那最后一句话!
李熙凝视着那张纸条,迷底他已经了然于胸。
李熙“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从桌边站了起来,朱厚辉知道这是要离开了,赶忙到衣帽架前,为李熙取下帽子,双手递了过去:“东翁,现在,我们去哪?”
李熙把帽子扣在头上,反问:“纯儿现在在哪?”
朱厚辉回道:“大温那边刚过来的消息,大小姐还在万寿寺,和哥儿在一起。”
李熙黑着脸,愤恨的骂了一句:“这俩兔崽子,瞒着我搞一块去了!”
沉吟了一下,吩咐朱厚辉:“我和小赵先回家,你去万寿寺,和大温一起,把人给我看好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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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回到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先到上房,看看父母的动静。
李纯在英国留学时加入了英国共产党,是“英国共产党中国语言组”的成员。在去年冬天学成回到祖国,随李熙在长春工作和生活。通过英共的安排,李纯在长春和张建新接上了关系,张建新是李纯的唯一上级,李纯也是张建新的唯一下属。
对于李熙,李纯有着一种复杂的情感,在李纯心里,李熙是慈爱、开明的父亲,教导有方、诲人不倦的老师,也是附逆为奸的敌人。
曾经,李熙是李纯最崇拜的人,她的这个父亲,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鼓励她追求民主和进步,奋发图强,做一个有知识有能力的时代新女性,将来能出类拔萃,为家为国增光。李纯一直为自己有一位如此开明的爸爸感到自豪。
可去年年底,李熙就任了所谓“新国家”的交通部部长!
李纯一下子成了被朋友们白眼相看的“汉奸子女”!
李纯也和志远一样,对李熙表面身份背后的身份,深俱戒心,所不同的,是志远能看通看透李熙和日本人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而李纯看不透,认为父亲是日本人死心塌地的走狗,每每想到自己有个当了汉奸、甚至很可能早在“九一八”之前,就已经是日本人的大特务的父亲,李纯心里就很难受。
因为李熙“长袖善舞”,且和多个日本政要交往密切,特别是在满铁总部大连和关外各省的“满铁附属地”,早在“九一八”之前,就受到日本人很高规格的礼遇和优待,做生意开公司那是一路绿灯,组织上判定李熙是“汉奸”、“特务”、“反动派”,要李纯和李熙划清界线,公开脱离父女关系,投身到革命洪流当中去。
张建新向李纯传达了组织上的意见,但却让李纯不急于执行,张建新对李纯说,李熙一直鼓吹工业救国,是不是特务、是不是日本人死心塌地的走狗还要观察,而组织要求李纯公开和李熙脱离父女关系,他认为这个指令不切实际,他会向组织上申诉并保留自己的意见。而他,愿意为李纯的不执行而负责。
当时东北地下党受李立三左倾错误路线影响严重,到处搞游行集会、游行示威,有的地方只有几个人也搞游行示威、撒传单,使组织暴露在敌人面前,作为记者的张建新,耳闻目睹了太多地下党员因此被捕、被杀害的消息,对此痛心不已。
“能留下的,才是最好的!”张建新对李纯说:“此时此刻,我们的头脑要非常清醒,这样下去,本钱都要赔光了,还怎么和敌人斗?我个人坚决反对冒进的做法,现在敌强我弱,岂可不讲策略方法一刀切,伸长了脖子往刀口上撞!我们应该脚踏实地的为组织工作,而不是去做无谓的牺牲。”
张建新要李纯严密潜伏,利用在经济部做统计工作之便利,秘密收集情报,不久,负责他们这一线的交通员因其上级叛变而被出卖,被围捕时,交通员英勇的跳楼自杀,没有给日本人挖其下线的机会,张建新和李纯因此得以保全,也因此成了“孤儿”。
张建新勉励李纯说:“我们要坚定信仰,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我坚信组织一定还会重建,我们这两个孤儿,一定会有重回母亲怀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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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纯装着去上房找母亲,借机走过李熙的书房,观察到李熙坐在书桌后,正在接听一个电话,脸色阴沉,又到客厅,她母亲正和来访的两个亲戚在聊天。
李纯和亲戚客套了几句,就回房了,家里似乎没什么异常,她决定马上行动。
李纯上到二楼,闪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好门,就钻到桌子底下,把用胶带贴在桌面底下的一包东西撕了下来。
她的房间,从来不让人乱进,佣人搞卫生都要经她同意才可进入,可她还是很小心,因为不管哪个家庭,女儿的房门,都挡不住那个叫“妈”的人。
张建新说她已经很好了,张家人口多,他下面还有一堆弟妹,淘气极了,他的房间,根本就不能放东西,塞鞋洞里的东西都会被翻出来,所以他把文件,放在了李纯这。
李纯拎着个软皮包,从房里出来,她即将要去的哈尔滨,比长春冷,又要在那边过夜,可为了不让家人起疑,她还是那身裙装,连大衣也不拿一件。
李纯走下楼梯的时候,就看到了朱厚辉从她父亲的书房门前,向她走来。
李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朱厚辉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大小姐,东翁找你,叫你去书房一趟。”
说着很自然的伸手,一副要帮李纯拿包好让李纯去见李熙的样子。
“哦!”李纯应道,迅速的又侦视了朱厚辉一眼,镇静的转身向书房走去,但右手已经不自觉的,将挎在肩上的包,在腋下夹得更紧。
在她背后的朱厚辉见了,脸上笑容消失,一脸的悲悯,可怜的东翁,这心要操到什么时候啊!
朱最辉手一招,大温就出现在了二进门里,和朱厚辉一起,走向书房,对李纯形成包抄之势。
已经走到书房门边的李纯,回头看大温一眼,心中的不安更甚。
李纯进到书房,就见李熙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带着冷。
“爸,你找我?”
“你又要出去啊?上哪啊?回家吃晚饭不?”
“上图书馆,之前借的书看完了,再去借两本新的,晚饭不回来吃了,约了朋友吃饭,晚上可能还会去看场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