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山听得志远为了救他,把自己卖了,一下子眼睛都直了!直勾勾的盯着庆三爷,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狠劲,而是一下子变得空洞洞的。
庆三爷慌了,一边叫人赶紧去找赵一春,一边忙把海山架上床,手忙脚乱的给他前胸后背的按摩,还是虚云有主见,上前拉住海山的手,对海山大声说:“海山,你可不能迷糊啊,你是远子的爹!是他的依靠!”
这话果然有用,海山呆呆的看虚云一会,长出一口气,摆手让庆三爷别再为自已按摩,然后就在床上,打坐开始调息。
不一会,海山眼里重新有了神采,人也平静了许多,到赵一春来到,向赵一春细细问了事情的经过。
海山沉吟一会,转头向庆三爷道:“三哥,借我点钱,我要去找远子!”
庆三爷脸一黑:“啥借不借的,我的就是你的!等你病好了,我陪你去哈尔滨!”
“我也去!”虚云和尚立即接了一句,在绺子里,身为军师的他,抱着两、三岁的志远,用千字文、三字经玩接龙的情景,一幕幕仿佛还就在眼前,志远是个多么聪明的孩子啊,不到三岁,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他是真心喜爱这个孩子。
“不!”海山斩钉截铁的说:“立即办出院,我即刻起程!”
“啥?!”大伙儿一起惊叫起来。
“不成!”庆三爷脸又一黑:“你烧得人都烫手!等你病好了再去!你敢现在动一动试试看,看老子不打死你!”
“是啊,海山哥,秋林公司又没长腿,又不会跑,怎么也得等你烧退了再说啊。”赵一春也急忙劝道。
海山脸烧得通红,却坚定的摇摇头:“别的孩子才六个大洋,到远儿这里,他们竟然肯给五十个大洋,你们不觉得这里面有妖蛾子么?志远的预感是对的,他们就不是什么好人!这点烧算什么,我不怕!”海山捶着床板:“我只怕孩子们遇到的真是骗子,到了秋林公司,找不到我的远儿!”
那会是多么可怕的结果!
庆三爷等人看着海山,都惊得直出大气。
庆三爷定定神,折衷道:“兄弟你也别太着急,你身体也要紧,这样,我马上叫人去订火车票,今天晚了,估计没票了,我好歹搞到明天的票,咱弟兄明天去哈尔滨!你呢,就在这里,赶紧多喝水,叫大夫再看看加点什么药,退烧要紧。”
又对海山保证道:“你只一门心思的退你的烧!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会把明天的车票搞来!到了哈尔滨,能赎就赎,不能赎——”庆三爷豪气的一掀衣摆,手往藏在腰间的短枪上一拍:“老子抢也帮你把远子抢回来!”
众人都认同,海山也只好应下来。
庆三爷指挥若定,先让亲随去跑火车票,让虚云去找大夫,准备路上海山要用的药;这边让赵一春坐石头爹的马车,回浑河堡帮海山拿冬衣,天已经冷了,看天色要下雪。
他自己亲自坐镇病房,把海山逼上床,吃了退烧的药,然后盖上被子捂汗。
到了晚上,海山仍有烧,但好歹没那么烫了,这时赵一春从浑河堡村替海山取了冬衣回来了,庆三爷也知趣,让赵一春陪着海山,自己拉着虚云外头吃饭去了。
赵一春把医院供的米粥服侍海山吃过,才要去洗碗,海山叫住了她。
赵一春回身看着海山,海山脸红红的,赵一春心知,海山有话要和她说了,这脸红可不完全是因为发烧。
白天,海山向赵一春细问事情的经过时,当赵一春说到,志远拿着他卖身的五十个大洋,找她求她救海山时,海山大声责怪她,责怪她没有阻拦志远。
海山有些不好意思,但毕竟不是扭捏的人,开口道歉道:“一春,今天,我当着三哥他们吼你了,我……没心的,你别往心里去。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海山说着,就在病床做了个揖。
赵一春心里就一乱。
海山责怪她的时候,她没作声,到后来海山说要即刻起程去找志远,她还出言相劝了一句,要海山病好了再去,到庆三爷分派她回家帮海山拿衣服时,她也没二话就照做了。
想想都屈得慌!自己和海山,没名没份的!
一委屈,眼泪就下来了,哭着道:“你少来!这揖我受不起!敢情我这些天的心都白操了,做得再多,也顶不过志远的一个小指头!”赵一春是真的心里委屈,这话说得自己都伤心,干脆也不收敛,直接就放声哭了起来。
海山可以一个打十个,却架不住女人哭,立时就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了,下得地来,围着赵一春团团转,说软话嘛,一个大老爷们,架子总不能倒吧,拉她劝慰下吧,又不好意思,好一会才去床前搬了张椅子,放在赵一春屁股后头,然后去把自己洗漱的手巾拿来,递过去。
赵一春瞪他一眼,谁用你用过的东西!从腋下抽出自己的手帕,坐在椅子上哭得更起劲了,边哭边说:“我算看明白了,就没有女人能爬过志远的头去,哪个女人要嫁了你,那是放着平路不走爬大坡——自讨苦吃!”。
海山默默的回到病床上,低头闷声坐着。
赵一春用眼角吊了海山一眼,女人最强的大招,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和海山还没名份,闹和上吊是出不了的招,都哭成这样了,还动不了海山的心,不禁在心里把海山,再带上志远,用脏话问候了一百遍!
但问候归问候,东北是老爷们的天下,女人从来就没有地位!这是事实,得认命!海山算不错了,给她作了揖搬了椅子,且已经闷声不响了,就不能再把他哭烦了,最主要的是,要真的把事情给弄拧了,海山从此不理她,那她找谁哭去。
赵一春很快收了哭声,起来依然去拿粥碗,拿出去洗。不计较,才显得她大方,贤良。才能勾住男人的心。
果然,等她洗了碗回来,海山示意,让她在在椅子上坐下来。
海山很认真的,温言道:“一春,这些天辛苦你了,你的救命之恩,我杜海山会记得真真的!你来服侍我,有多艰难,要受人多少闲话,我心里也明镜似的,日后我们有没缘分,我不敢说,但我敢说,你和妞妞,有啥要帮的,只管叫我!有我在一日,我就不会让你们被人欺负!”
赵一春绞着手里的手帕,低着头没作声。心说:这算啥啊,当我是妹妹看待?杜海山,尽整这些没用的有意思吗,你就不会说一声,一春,我要娶你吗?!
沉默好一会,海山又道:“去哈尔滨三五天的也回不来,按你说的,村子里的霍乱,已经没人再得病了,那你的小火磨,就可以开张了,我上回送架子给你那字条,还记得不,火磨师傅,你可以去张官屯,请周金铠来当,早开张早赚钱啊。”
海山说完,又不禁感叹一句:“这次的霍乱,我只能治病,想不到把这病断根的,却是远儿,亏得他发现井深和传染之间的关系,要不,怕村里真要死人了。”
说到小火磨,赵一春可就有话说了:“那纸条还在,海山哥写的,我收着呢,但周金铠,我不请他!”
“为啥啊?”海山不明白了。
赵一春抬眼看着海山:“我那小火磨,火磨师傅兼掌柜,只有一人,那人,叫杜海山!”
一阵沉默。
好一会,海山长叹一口气:“一春,你这是何苦!”
赵一春突然又想哭了,强忍着,苦笑着说:“我乐意!你啥时把远子找回来了,啥时有空打理我那小火磨时,我啥时开张!”
又一阵子沉默。
赵一春看着海山,这冤家!看来要他开口说娶自己还真不容易,那么,就由自己来说吧,反正上赶着倒追海山的女人一大堆,没啥丢人的!倒追了却追不到手,那才丢人!
“海山哥,我做的那双鞋呢?”赵一春明知故问,之前他已经听志远说过,而这次他去杜家帮海山娶冬衣,也确实看到那双鞋子,包着几层布,宝贝似的收在柜子里。
海山脸红了红,低头道:“我收在柜子里了,收得……好好的。”
机会就在眼前!赵一春鼓足勇气,仍不免也羞红了脸:“海山哥,我等你!如果哪天你愿意了,就穿上那鞋,来见我!等多少年,都行!”
海山惊诧的抬头,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你……你……你不是说,哪个女人要嫁了我,那是放着平路不走爬大坡——自讨苦吃吗!”
赵一春真的羞了,心跳加速,脸红得像猴子屁股:“是自讨苦吃,可我,乐意!我赵一春,非杜海山不嫁!”
两人对望着,彼此眼睛,都很亮。
海山还真被这个女人的痴心,感动了。
海山再次确认:“你真的乐意?”